“娘，咱們?yōu)樯兑@樣?。窟€有， 晴雯jiejie要的這些， 材料又是從哪里出？”春燕一走，柳眉趕緊問。

    柳母卻覺得柳眉太小心了，笑笑說：“大觀園子里這么多人，別的院子里的份例，這里挑一兩， 那里撿三分，這不就出來了？”

    柳眉登時扶額——還真被司棋說中了。

    “再說了， 你眼下還是怡紅院的人，將來你jiejie也想進(jìn)怡紅院當(dāng)差，咱能不給你們院里的姑娘jiejie們多做點兒好的，攢點兒人情么？將來萬一有需要她們幫忙說話的時候呢？娘這是在為你和你姐著想?！绷赶沧巫蔚卣f。

    柳眉心里有一萬個聲音一起在說， 娘啊， 我可真不需要這樣的“著想”?。?/br>
    可偏生柳母又是一片好心， 柳眉看著柳母的表情， 反駁的話就哽在喉嚨口， 總覺沒法說直說。

    于是她選擇了拐彎抹角。

    “娘??！您說，這會兒子晴雯jiejie來要個東西，你二話不說就給做了。旁人聽說了，旁人也都來， 管您要這要那……這該怎么辦？”

    柳母就豎起眉頭，說：“誰借了那么肥的膽兒，敢來跟你娘我打秋風(fēng)！”

    柳眉絕倒，沒想到柳母看人下菜碟兒下得如此干脆。

    “于是乎您就拒絕了，然后旁人就鬧出來，說，怡紅院的晴雯姑娘來時是怎樣怎樣，她們來時又是怎樣怎樣……那您又怎么說?！?/br>
    柳母膽氣十足，似乎覺得這種根本不是問題，“我就啐回去，也不看看自己是哪個院兒的，是不是主子跟前能說得上話的人！”

    “可人家說，大家都是一等丫鬟，上頭給的例都是一樣，憑什么有的人就能要啥有啥，有的人就要啥啥沒有。小廚房，是不是根本就挪用了旁人的份例，特特貼補(bǔ)關(guān)系好的那幾個人？”

    說起“挪用”二字，柳母就不言語了。

    雖然賈府下人行事，克扣挪用成風(fēng)，可是對上頭這依舊是不能說的秘密。柳母可不希望這頂帽子輕易就扣自己頭上。

    “于是乎，那些人就將這個把柄往上頭報，說您是當(dāng)初璉二|奶奶舉薦的人，將這臟水引到璉二|奶奶頭上，說是她老人家處事不公。到那時，您怎么辦？”

    柳眉知道母親心中對鳳姐存了一份不小的感激，便引導(dǎo)母親往鳳姐的聲譽(yù)上想，果然打動了柳母。

    “眉兒，那你說，這事兒……怎么辦？”

    柳眉想了想，問：“娘，你開的這小灶，總共開過幾回了？”

    柳母說：“晴雯要了兩回，花大姑娘要了一回。珠大奶奶上回為蘭哥兒單獨要了一回，寶姑娘和三姑娘上回要了個珍珠丸子和口蘑煨雞，便特地命鶯兒送了一吊錢過來。其他……其他便沒有了。”

    柳母這話不盡不實，柳眉卻也顧不上了。

    “娘，以后這么著，咱們立個規(guī)矩——”

    “各院除了份例之內(nèi)的飯食以外，如果額外要開小灶，咱就明碼標(biāo)價，交了錢，咱就給做。”

    柳母臉色一黑：“這哪兒行？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這府里的人情世故！”

    柳眉犟嘴：“哪兒不行了，您想，寶姑娘和三姑娘，要加個菜，都還特地命人送一吊子錢出來。沒道理說旁的丫鬟jiejie們，反而予取予求，要什么便是什么！”

    柳眉說到這里，湊到柳母身邊，說：“錢其實是小事，但關(guān)鍵是，您這一碗水就端平了。您大可以少收一點兒，意思意思，只算個很少的人工錢。材料如果需要另外采買，那就照實算，不加價。但這樣一來防住了那些動不動就上門來要這要那的，也防著旁人說咱們不公平，克扣這家，貼補(bǔ)那家。”

    柳母聽著，就有些意動?？墒撬琅f猶豫，說：“園子里的姑娘們，有那個閑錢來點吃食么？”

    柳眉聽說母親竟然擔(dān)的是這個心，登時一笑：“娘啊，別的我不知道，反正怡紅院的jiejie們，個個都是些財主?！?/br>
    看她上回那兩回代購，就知道大家的購買力了。大家一天到晚都聚在園子里，錢沒處花，有地方能點倆小菜，偶爾打打牙祭，總有人會愿意的。

    柳母這樣一聽，終于點了頭，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

    “那……那前幾回已經(jīng)開過的幾次小灶，咱們怎么說？”

    柳眉早就想好了，當(dāng)即嘻嘻笑道，“咱們小廚房推出這項全新服務(wù)，總要有個推廣期。推廣期間有人上門點菜，那自然是免費大放送，歡迎jiejie們下回再來！等過了這推廣期么，就開始收費啦！”

    *

    柳眉想了這么個主意出來，自己也頗為得意。她與柳母細(xì)細(xì)商議了一陣，定下了一個章程：人工費盡量要低，以顯示小廚房不是刻意為了這個賺錢；原材料如需到外頭單獨采買，則與外頭的時價保持一致，如果正逢小廚房里還有富裕的材料，就不另行收錢。

    另外，柳眉還加了兩條，如果遇上小廚房在忙園子里各院的正常飯食，開小灶的時間便要延后一點，畢竟趕大家伙兒的飯點優(yōu)先；再者如果需要單獨采買材料的，要給小廚房留下采買材料的時間。

    有這幾條規(guī)矩在，柳眉終于覺得周全了。

    她當(dāng)即回怡紅院去，將這事兒向晴雯和襲人解釋清楚。

    襲人還好，一聽便明白了柳家是什么意思。

    晴雯是一聽見這事兒就炸毛，馬上吹眉毛瞪眼睛的。不過，柳眉已經(jīng)熟識這姑娘的脾性了，她只管直截了當(dāng)?shù)亟忉屒宄?，一來怕旁人說嘴，二來也怕給晴雯她們招忌。晴雯聽懂了，自然便做罷。待她問清了小廚房開小灶的價錢，心知自己一個月的月錢，可以在小廚房開上好多頓小灶。當(dāng)下晴雯便不再計較，反而暗暗盤算起，回頭要多點幾道小菜——她吃著那面筋炒的蘆蒿，可是比眾丫鬟都有的大鍋菜好得多了。

    解決了開小灶的事，柳眉心情舒暢，哼著小曲就往小廚房里趕。天色漸晚，眼看著小廚房又是一場忙碌。

    可是她沒料到，還未進(jìn)小廚房的門，柳眉就發(fā)現(xiàn)，她一力想要攔阻的事兒，竟已經(jīng)在發(fā)生了。

    “柳嬸兒，我們司棋姐說了，她要吃碗燉蛋，要燉得嫩嫩的?！眮砣耸嵌媚镉涸簝豪锏男⊙绢^蓮花兒，年紀(jì)比柳眉還小個一兩歲。

    柳母聽著，沒將司棋當(dāng)回事兒，順嘴就回：“真沒這閑功夫！再說，材料也不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