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編輯似乎有點心虛，“啊……啊是的，你媽找到我這了都，說什么孩子離家出走，還拿出了你的照片，在我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就……”

    卻尋有些無語，敷衍地說了幾句就掛掉了電話。

    把自己砸在床上，長嘆了一口氣。

    嵇長夢輕輕拍拍他，“沒事吧？”

    “她找我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我不想見她。”

    她握緊他的手，“遲早要面對的，有我陪著你?！?/br>
    卻尋反握住她的手，緊緊地。

    他走到陽臺，打開自己的手機(jī)，瞬間蹦出來幾十個未接來電，是陌生的號碼。接著短信一條一條發(fā)來，還未等他點開，又一個電話打進(jìn)，他接通了。

    卻尋神色難辨，只隔一段時間簡單對電話那頭應(yīng)一聲。嵇長夢在廚房做飯，她有些擔(dān)心，放輕切菜的力度，聽著陽臺上傳來的動靜。

    卻尋掛掉電話，走到廚房邊倚著門看她切菜。

    她轉(zhuǎn)頭看向他，有些擔(dān)憂地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他臉上神情很奇怪，似喜非喜，似悲非悲，他說話速度很慢，“那個男人……得了白血病，她讓我……去做配型?！?/br>
    “你怎么想？”

    “我說……我要考慮一下?！?/br>
    卻尋興致不高，兩人安靜的吃完一頓飯，一切收拾妥當(dāng)后，嵇長夢跟卻尋擠在小小的秋千椅上看著夜空發(fā)呆。

    “如果我不去，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冷血？”

    “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彼M織了下語言，“但我了解你，你做的一切一定有你的理由，所以我會無條件支持你的決定?！?/br>
    “你要聽我的故事嗎？”

    五歲那年是卻尋人生的轉(zhuǎn)折點，以至于過去將近二十年的現(xiàn)在他仍能記得不少那時發(fā)生過的事。

    五歲之前的卻尋，家境優(yōu)越，有個嚴(yán)肅的爸爸，和溫柔的mama，他像無數(shù)小孩那樣活得無憂無慮，偶爾犯錯被爸爸嚴(yán)厲的批評，然后撅起小嘴擦著眼淚撲進(jìn)mama的懷抱。

    他記得，有一天，他被不停哭泣著的mama牽著手進(jìn)了一個奇怪的房子，到處是人，他費勁地仰起頭也只能看到一條條腿，他們都穿著黑色的衣服，房間里擺滿的百花刺得他眼睛發(fā)痛，他被mama拉到房子中間，對著一個大盒子跪了下去，然后他被人抱起來，看到盒子前方擺著一張大大的照片，他認(rèn)識上面笑容慈祥的人，那是他的外公。

    幾天后，爸爸突然帶回來一個小女孩，瘦骨嶙峋，蒼白的臉上嵌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嚇得他抱著mama的大腿躲在后面，又抑制不住好奇的露出小半張臉偷偷看她

    爸爸說，那是他朋友的女兒，父母雙亡，讓他以后叫她jiejie，要對她好，小小的卻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記得，剛開始mama很不開心，跟爸爸有過幾次爭吵，后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mama接受了jiejie的存在，還對她愈發(fā)地好起來。

    當(dāng)時的卻尋以為只是以后多了一個小伙伴，但他慢慢發(fā)現(xiàn)并不是這樣的。她搶走了他的爸爸，小女孩臉頰逐漸豐滿起來，不再皮包骨頭，也是個白嫩可愛的孩子，喜歡對著爸爸甜甜地笑，爸爸也是把她疼到了骨子里，每天給她買好吃的好玩的，關(guān)心她生活的點點滴滴，一回家先要抱起她來親親臉頰轉(zhuǎn)圈圈。這是卻尋從來沒有得到過的，他小小的心里第一次嘗到了嫉妒的滋味。

    卻尋從小喜歡畫畫，他有各色畫筆和大大的畫畫本，他最喜歡的事就是趴在小桌子上畫藍(lán)天畫蝴蝶畫貓咪。jiejie站在一邊渴望地看著他，五歲的孩子或許懂得分享，但還不懂得掩飾，他緊緊地抱住自己的畫筆和本子，扭過身來不去看她。

    他午睡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彩色蠟筆散了一地，不少都被折斷，雪白的本子他的畫上被涂上了亂七八糟的色彩，小卻尋崩潰地嚎啕大哭，對著沖他得意而笑地jiejie，把畫紙一頁一頁撕下來扔她身上，jiejie也哭起來。

    大人們聽見動靜趕過來，先進(jìn)來的是他的爸爸，他正淚眼婆娑地想要控訴jiejie的行為，迎來的卻是一巴掌，小小的人被扇得重重撞上柜子，頭暈眼花中他看到他的爸爸輕輕哄著小女孩讓她不要怕。

    從那一天起，他的生活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的爸爸開始肆意打罵他，他的mama只會在那之后抱著滿身是傷的他哭泣，然后勸說他讓他聽話，不要惹爸爸生氣，可他不懂，他做了什么，又怎么惹爸爸生氣了。

    后來連mama也變得越來越冷漠，他長大一點，長大到足夠明白一些道理，他偷聽到了爸爸mama的談話。

    “唉，思琪，不要怪我打他，你看看他那是什么眼神，男孩不打不成器啊，我這也是為他好。”

    “……宏軒，你說得對，那孩子確實怪怪的?！?/br>
    饒是他對著鏡子再怎么看，也不知道他的眼神哪里奇怪。他爸爸從來沒在jiejie面前打過他，他恨那個女孩，又時時刻刻想念著她，只有她在身邊，爸爸只會呵斥他幾句，不會取下皮帶抽他的背，也不會穿著皮鞋踹他的肚子。

    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坐在餐桌上吃飯，爸爸看他吃飯慢呵斥幾句——偶爾jiejie不在時是打，然后jiejie會笑嘻嘻岔過話題，mama再帶著和善的微笑給他們父女倆夾菜。他坐在角落格格不入，像個外來人。

    他后來想啊想，努力的想，自己不對在哪里，mama是女生，jiejie是女生，他大概是錯在性別了吧，如果自己也是個女生就好了。十歲的卻尋開始幻想變成個女生，爸爸會和風(fēng)細(xì)雨地跟他講話，mama會溫柔體貼地給他夾愛吃的菜。

    上了初中的卻尋開始偷偷穿女裝，他長得清秀，戴上假發(fā)看起來更像個女孩子，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卻尋也在一直不停地畫畫，那是他宣泄自己情感的途徑，畫的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好，小漫畫在同學(xué)間傳閱，有人給他出主意投到漫畫期刊，他鼓起勇氣投過去，然后拿到了第一筆稿費，他偷偷存了起來。

    再然后就是噩夢的一星期，他像之前做過的那樣，穿著女裝坐在屋子里畫漫畫，沒想到還不該到家的mama提前回來了，打開他的房門驚訝地發(fā)問:“瑩瑩，你怎么在……”

    她感覺到不對上前扳過卻尋的肩膀，一瞬間怒火沖天，拽下他的假發(fā)，露出帶著頭套的頭，她幾乎要瘋了，一邊尖叫一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