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忽然有些心虛。

    她在心底理直氣壯的給自己鼓勁，愿賭服輸嘛。

    莊意映單手拎起酒壇子，一仰頭，將壇內(nèi)的桃花酒喝了個干凈。

    她抹了抹嘴，借著酒意，俯身便壓上了那薄唇。

    唔，凉涼的，軟軟的。

    莊意映閉著眼，她怕一看見息衍的臉便xiele氣。息衍的眼驀地睜大，不知為何，他沒有推開她。

    少女的唇覆上了他的唇，溫熱的觸感帶著桃花酒的甜香拂面而來，他當場愣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莊意映吻完，理所當然的帶著酒意心滿意足的昏睡過去。

    息衍抱住睡過去的少女，垂下眉眼，眼中的神色不甚分明。

    他抿著唇，眸子中的墨色變得深邃起來，息衍抱著她站起身來，淡淡道：“我?guī)厝ァ！?/br>
    他的面上平靜無波，心底還是被那蜻蜓點水般的吻亂了方寸。

    初梟拉住息衍的手臂，瞧著他懷中少女的睡顏，語氣驀地認真了起來，“你喜歡她，對不對？”

    息衍截住他的話頭，“你醉了。”

    初梟苦笑著撐著額頭，“是啊，我是醉了，不然怎么會把這話說出口呢?！?/br>
    他的語氣忽然自豪起來，“我早就喜歡她了，比你早多了。我喜歡了她很久很久哦?！?/br>
    “可惜，雁王絕不會將他的小女兒下嫁給區(qū)區(qū)一武將的兒子的?！?/br>
    “她也并不喜歡我。”

    息衍將莊意映輕輕放到一旁的軟椅上，凝視著初梟，道：“你想說什么？”

    初梟的眼眸燦若星辰，緩緩道：“‘喜歡’是世間最無可奈何的事情，喜歡了、陷進去了，就沒救了。心甘情愿的愿為她做一切事情，只為她開心。剖心挖肺也好、失魂落魄也好，都是理所當然的?！?/br>
    他抬眸定定的看著息衍，“那些畏畏縮縮掩掩藏藏的將心放在自己手里不敢交出去的人，怎么好意思道一句‘喜歡’？”

    第59章 迢迢八

    夜色清涼, 梨樹枝兒輕輕搖著，花瓣飄落，似簌簌落著雪。

    蓬老的腳程不快, 拐杖落在青石板路漾出一串“篤篤”的聲響，莊意映隨在蓬老和爾寅姑娘身后, 一片靜謐中，唯有腳步聲與拐杖聲響起, 她有種頭頂上懸著的冷刃閃開了二寸的輕松。

    銀珂刀的寒意透著輕紗隱隱傳來, 莊意映無意打破這數(shù)天來難得的安靜，卻還是對那句“染染鑄這刀時，定也是期待著這一天的”在意的很。

    她終于按捺不住，輕聲問道：“蓬老，請問，‘染染’是誰？”

    蓬老渾濁的雙眼中的神色隱藏在夜色之中, 瞧不分明。他的話語混在一聲嘆息中, “染染, 是小女的乳名?！?/br>
    莊意映懊惱的咬住下唇，蓬老的女兒, 那就是息衍已故的娘親了。她本應該私下找爾寅姑娘問的, 這樣冒失的問出口, 平白讓蓬老勾起了傷心事。

    莊意映歉道：“我……”

    爾寅轉(zhuǎn)過身來，拍拍她的肩，將食指豎在唇間，輕輕搖了搖頭。

    莊意映的話語淹在朦朧月色里, 蓬老的女兒、瑯琊王氏的大小姐，她小時是略有耳聞的，只是那時她從未將那心狠手辣之人同“息衍的娘親”這個身份聯(lián)系上半分。

    瑯琊王氏家的千金在四國之中大名鼎鼎，不是因為她貌若天仙，眼高于頂，而是因為，她整日都與死尸待在一起，醉心于魂術(shù)。

    只醉心于魂術(shù)也便罷了，傳說，她曾在十四歲時，屠盡一城之人，只為找尋一個雙靈慧之魂。其余三家修士來質(zhì)問時，她只是淡淡笑著說了一句，“諸位何時對螻蟻之命如此上心了？”

    莊意映將手覆在腰間的銀珂刀上，刀身冰涼，那寒意卻并不刺骨，霜雪中似是還帶著一絲灼熱，若水中火。她的手指順著刀上刻著的“銀珂”二字細細拂過，那字體娟秀漂亮，隱隱有著灑脫之意，鑄刀之人，似乎并不若市井所言那般冷血無情。

    蓬老拄著拐，臉龐上的皺紋滿是歲月的痕跡，他聲音沙啞道：“小丫頭，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老朽并非沉溺往事、不可自拔之人?！?/br>
    蓬老言畢，忽然雙手扶住拐杖，咳得撕心裂肺。莊意映和爾寅姑娘上前去扶，蓬老擺手道：“不必?！?/br>
    蓬老按住胸口，順了順氣息，頓了頓，道：“走罷?！?/br>
    一路上，越走越偏僻，莊意映正疑惑這籟峰是在哪個犄角旮旯的寒山時，眼前驀地柳暗花明。

    好一個花團錦簇的小山！

    她原以為蓬老住的“籟峰”是座陡峭險峻、遺世獨立的高山，沒想到是如此的親近可愛。

    夜?jié)庥沃校蕉季`著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火紅的燈籠在山間連綿，似錦裙邊的緞帶，熱鬧的有些晃眼。蓬老將拐杖落在地上敲了敲，從對面的山腳上突然延伸出一條木棧道來，木棧道的兩邊也掛著紅燈籠，莊意映踏上這木棧道，低頭一瞧，木板與木板之間并未有繩索相連，就那樣無依無憑的漂浮在空中。

    她扶著兩旁充作扶手的朱砂帶，回頭望望來路，她腳下的木板在她走后正一塊塊的消失。莊意映暗自喟嘆，這下子，她想無聲無息的走掉，恐怕就難得很了。

    棧道行至盡頭，爾寅姑娘將手中的玉鐲取下，嵌在了虛空之中。莊意映瞇眼，她隱約瞧見了一道青色的結(jié)界，那玉鐲應就是結(jié)界之鑰。

    玉鐲漸漸隱沒，莊意映這才真正的踏入了籟峰之中。

    牡丹花的香氣在夜色中尤其富麗堂皇，蓬老唇角勾著，裂出個酸苦的笑來，“上了年紀，總是樂意熱鬧些。染染還在時種了這些花，她走了，這花就沒人束著了，肆無忌憚的開了滿山?！?/br>
    蓬老哼哼兩聲，“俗氣的很，叫小丫頭你瞧笑話了?！?/br>
    莊意映真心實意的夸贊道：“花是極美的。”

    蓬老搖了搖頭，“庸俗！”

    莊意映瞧著蓬老嘴上雖這樣說，眉宇間的寂寥卻褪去了不少，也略略寬了心。

    爾寅姑娘笑道：“籟峰只蓬老和我住著，平日里閑得很、寂寞的很。如今小姐來了，蓬老嘴上不說，心里可歡喜的很呢?！?/br>
    蓬老整個人被月光攏著，他咳嗽一聲，道：“又拿老朽打趣?！?/br>
    行至半山腰，爾寅指著花叢間的一間竹屋，道：“小姐就住在這里。”

    竹屋不大，掛了個牌匾，上書“安然居”三字，名字中規(guī)中矩，字跡也端端正正的。

    爾寅屈身行了一禮，歉道：“理應為小姐清掃一番再送小姐進去住的……”

    莊意映理解的點了點頭，笑道：“不妨事?！?/br>
    爾寅指著山頭的房屋，道：“蓬老同我就住在那里。順著這條小路直走上去便是了，我明早來接小姐用早食?！?/br>
    莊意映空空如也的肚子早叫囂許久了，聞言眸子一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