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中了無解的情毒。

    舉目四望, 除了沙還是沙, 黃沙漫漫, 連綿到天際。這情形，與六十年前有些像, 又有些不像。六十年前, 她也是孤零零地站在這片荒漠, 像是一個(gè)被家人遺棄的孩子, 心中滿是恐慌、悲傷與絕望。

    如今, 她沒甚么好怕的。他們之間, 甜蜜的時(shí)光太短暫，蹉跎浪費(fèi)的時(shí)光太長(zhǎng)久。她從此要好好愛他，連同容莫提的那份愛，一起給他。她從此，心里只有他。

    容佩玖伸出左手, 將黃泉祭出，右手捏成拳，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將全身靈力傾注到右拳之上。

    一，二，三。

    猛地一拳，氣勢(shì)萬鈞地往腳下一轟！剎那間地動(dòng)山搖，黃沙之上豁然出現(xiàn)一個(gè)驚天巨坑……

    不死城內(nèi)，千尋芳正與褚清越在觀鶴亭上對(duì)弈。二十坐在褚清越腿上，靠在親爹寬厚的胸膛上張嘴睡得正甜，嘴角掛著一條長(zhǎng)長(zhǎng)的哈喇子，啪嗒啪嗒滴在褚清越身上。

    褚清越仿若未見，正襟危坐，左手抱著褚雙拾，修長(zhǎng)白皙的右手拈起一顆棋子，輕輕置入棋盤，落子聲幾不可聞。

    “主人，將小公子交給小善罷，我?guī)バ菹??！标幧粕平馊艘獾馈?/br>
    “不必了，我下完這局便帶他回房。”

    千尋芳托著下頜，饒有興致地欣賞著褚清越胸前那一灘口水印，輕輕地嗤了聲，小聲玩笑道：“呵，抱不到媳婦，只能抱抱兒子，真是——”

    “我說過了，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這個(gè)人?！瘪仪逶嚼淅涞溃瑢⑹种械钠遄訑S回棋盒，站起身，“你自己與自己下罷。”抱起褚雙拾，下樓。

    “公子怎的總是記不住呢？”陰善望著褚清越的背影嘆了口氣，“公子故意的罷？”

    千尋芳瞇眼笑，不置可否，“小善姑娘，你不覺得，哥哥他只有在生氣時(shí)才像是個(gè)活人么？”端起放在面前的茶盞，掀開杯蓋，閑閑地在杯沿上刮了刮，悠悠然湊到唇邊。

    突然一聲震天巨響，驚雷般在不死城上空炸開，頃刻間天搖地晃，這觀鶴亭都似乎要被震塌了。晃動(dòng)很快停歇，不死城中一瞬間又恢復(fù)了平靜。

    千尋芳內(nèi)心卻是無法平靜了。手中的整杯茶，連同茶葉一起潑灑在了他那張禍國(guó)殃民的臉上。他陰著臉拂掉粘在臉上的茶葉，將茶杯往桌上一拍，恨恨起身，“敢在不死城頭頂上動(dòng)土，我倒要去瞧瞧，是哪個(gè)活得不耐煩了！小善姑娘，走，隨公子我上去一趟。”

    “不準(zhǔn)去。”褚清越去而復(fù)返，淡淡道。褚雙拾仍被他抱在手中，想是被方才的響動(dòng)吵醒，睜著眼正一臉迷糊。

    “都打上門來了，還不許我去瞧瞧?！鼻し脊戳斯创?，“千重久，這可不像你的性子啊。你忍得，弟弟我可忍不得。”

    “說了不準(zhǔn)就是不準(zhǔn)?！?/br>
    “這么淡定……你知道來者何人？”千尋芳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忽然眼中一亮，“是容家小九？”一拍手，“瞧你這副幽怨的模樣，肯定是她沒錯(cuò)了！嘖嘖嘖，狠心的丫頭，三十年不聞不問的，一來就送這么大的見面禮。”

    “是九九回來了么？”褚雙拾頓時(shí)來了精神，咚一下跳到地上，“我要去見九九，二叔快帶我去見九九！”

    “好！”千尋芳笑咪咪地拉起褚雙拾的手。

    褚清越一揮手，在觀鶴亭上結(jié)了一道靈障，“誰都不許去?！?/br>
    褚雙拾一愣，哇的一聲哭了。

    千尋芳摸摸褚雙拾的腦袋，撇撇嘴，“二十啊，別怪你爹爹，??？你爹爹是太傷心了?！?/br>
    “為甚么？爹爹想見娘親，娘親來了他不是應(yīng)該高興么？”

    “你娘親來得太遲了?！?/br>
    嘭！又是一陣震天的響動(dòng)，棋盤上的黑白棋子被震得跳了跳，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唔，三十年不見，容家小九怎變得如此野蠻。”千尋芳笑道，窺了窺對(duì)面緊繃著臉無動(dòng)于衷的人，忽然問陰善，“小善姑娘，可還記得六十年前哥哥入封境那日，你在不死城外見到的那一幕？”

    “嗯，記得。”

    “說起來，還真是叫人出乎意料。你若不說，本公子還不知容家小九竟也有那樣慘兮兮的時(shí)候。”

    陰善看了褚清越一眼，“公子說得沒錯(cuò)，那真是小善見過哭得最可憐的姑娘，小善這輩子都沒見過比這還可憐的。”

    “那可不一定。”千尋芳道，“也許今日，小善姑娘便能見到比這還可憐的。說不定，她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在痛哭流涕了——”

    轟！震天之聲再度響起……

    不死城外，荒漠之中遍布著一個(gè)又一個(gè)巨大的沙坑，黃沙被拳風(fēng)濺起，浮在空中，昏蒙蒙一片。

    容佩玖站在新砸出的沙坑底部，正要一躍而出，不甚清晰的視野中忽然出現(xiàn)一道白影。她仰著頭，傻傻地看著沙坑邊緣立著的人。

    褚清越著一件白色直裰，腰間系著玄色絳帶。銀絲在風(fēng)中泛泛而動(dòng)，說不清是發(fā)更白，還是衣更白。他冷冷地俯視著她，涼涼地開了口，“你是打算將我不死城拆了？”

    她沖他笑，唇角的兩顆梨渦也跟著歡快地轉(zhuǎn)著圈兒，大聲道：“是，如果你還不出來的話。”

    他靜靜地看著她，許久不說話，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別幼稚了。”

    “褚清越！”她喊道。

    褚清越頓住，語氣不耐煩，“還想怎樣？”

    “別走，我有話要對(duì)你說?！?/br>
    “容宗主，我對(duì)你的話沒有興趣?！碧_繼續(xù)往前走。

    “褚清越，我想你，我很想你。這三十年，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腳步慢了下來。

    “褚清越，我把龍未山交給大姐了，我不會(huì)再回去了?！?/br>
    褚清越停下腳步。

    她仰著頭繼續(xù)道，“你不要生氣。我知道我讓你等得太久，可是這三十年我把塵事都了結(jié)了，我的余下半生全部交給你。我會(huì)一心一意和你在一起，再不理會(huì)世間任何人任何事，從此只守著你。褚清越，這樣的我，你還要不要？”

    他沉默了很久，“不要?！?/br>
    “褚清越，你下來好不好？我這樣，這樣仰著頭和你說話真的很累。方才這幾拳，我用盡了全力……”

    “你自找的。”他的嗓音依舊是涼涼的，人卻一閃，來到了坑底。

    她抬眸，近距離打量他，這才發(fā)現(xiàn)，他人似乎比從前消瘦了，孤傲冷清的面龐被滿頭銀絲映襯得越加寒涼。

    “你的頭發(fā)，是不是變不回去了？”

    “與你何干?！?/br>
    心上微微泛酸，“你還能活多久？”

    他又沉默了一瞬，“或許死在你前頭，又或許比你活得久一點(diǎn)?？偸桥c你無關(guān)?！?/br>
    “怎么無關(guān)？從今后，你去哪里，我都陪著你，黃泉路也是?！?/br>
    “不是早就不愛了？可憐我？我不需要?！?/br>
    “褚清越，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