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行事迅如閃電，發(fā)棺僅僅是個開頭，徐賢供出了參與密謀的近半數(shù)人員，順著徐賢的供狀，徐盛，劉濤，磐嵩，程巖等大量官員被網(wǎng)羅其中。

    發(fā)棺事小，可朝臣私下結(jié)黨密謀，參與清議，這便是大事了。

    將人員名單直呈后，夏邑年下旨徹查清議朝官，有參與者一律下獄。

    三月開春，越來越多諫官被捕，多數(shù)士人熬不過廠獄一趟刑罰便招了“同黨”，私捕廠衛(wèi)野火一樣在朝堂中燒殺而開。

    及至四月，天漸回暖，廠獄中的牢房快塞不下人了。

    臨及四月中下，東廠秘密抓捕，刑拘，拷問，湮滅在獄中的官員人近兩百，殺得前朝空虛，清議名單長到絹帛拖地。

    余下文武百官玩兒了命的加班加點，補上缺人的進度，所有人噤若寒蟬，半句怨言不敢多有。

    滿朝氣短，東廠卻愈發(fā)勢焰滔天。

    四月底時，春實節(jié)停朝休假，夏邑年的誕辰又將近了，滿朝冷峻肅殺才終于稍稍回暖。

    兩個半月間，符柏楠沒去見白隱硯一面，白隱硯也沒來找過他。

    若是來了，他吃不準(zhǔn)自己會不會見她，想必白隱硯也知道。

    所以她沒來。

    有些話，是不用說出口的。

    再去白記時是近晚膳時，符柏楠還是沒騎馬。他剛挑簾就聽得堂里鬧哄哄的，卻不是尋常食客。

    進去一打眼，全是穿著常服的熟臉。

    眾人見他進來，齊聲高呼：

    “恭迎主父！”

    符柏楠差點把門臉兒拽下來。

    他回頭掃了一眼符肆，符肆摸摸鼻子尷尬笑道：“我……我就跟小胡說了，下午跟您出趟門……?！?/br>
    符柏楠臉黑得嚇人，讓開門咬牙道：“都給老子滾蛋。”

    ☆、第十八章

    跟符柏楠久了的人，都知道他沒真發(fā)火。

    眾人雖然都起身了，卻還在堂里徘徊，磨磨蹭蹭的不肯走，連符九他們都在角落里，站在桌邊不時偷夾口菜。

    白隱硯聞聲從后院出來，有兩個喝了幾盅的，大著膽兒溜到她背后，抻頭笑嘻嘻地道：“小的給白老板道喜?！闭f著朝她伸手。

    “……？”

    白隱硯看了眼符柏楠，又看了眼那個小子，“道什么喜？”她用手里抹布打了下他掌心，“來我這吃飯，我還沒跟你收錢，你倒頭問我要賞？”

    符柏楠背手走過去把他拎起來扔到人堆里，蹙眉道：“不必理會他?！闭f罷轉(zhuǎn)頭沖還在那嘻嘻哈哈的一群小子道：“還不滾！”

    眾人抱著酒瓶，舉著雙手鬧哄哄地跑去了。高叫的聲音遠聽男不男女不女，像一大群鴨子。

    “轟人做什么。”白隱硯招呼跑堂收拾桌子，失笑道：“看吧，都沒結(jié)賬?！?/br>
    符柏楠道：“好像少了你的似的?！?/br>
    白隱硯給他把桌子擦干凈，“那不一樣。”

    符柏楠譏道：“哪不一樣，羊毛出在羊身上?！?/br>
    “對了，說到這個?！卑纂[硯忍不住搖頭道：“你別再遣人夜里往我院里扔?xùn)|西了，天天晚上院兒里多箱子添盒子的，嚇人不說，我屋里要堆不下了。”

    符柏楠伸長桌下的腿，懶散道：“那就換間大的，要不就把旁邊店家盤下來?！?/br>
    白隱硯轉(zhuǎn)進柜后，端出個小銅盆。

    “我這兒挺方便的?！?/br>
    符柏楠嗤道：“方便什么，遠的要命。”

    白隱硯皺眉笑起來，神情無奈又包容。

    盆里倒上溫水，里面泡著的藥材一沖，浮出濃綠色，她坐下道：“手給我?！?/br>
    符柏楠看她一眼，白隱硯溫聲催道：“快給我。”

    他垂下視線，猶豫著把胳膊抬起來。

    白隱硯拿過來，解開他袖上盤扣，將飛魚浮海的紋口卷上去，兩手放進盆里。

    掌心虎口的裂傷遇水刺痛一瞬，緩緩開始止血上痂。

    她打了個哈欠，伸手拿過茶壺喝了一口，問道：“想吃什么？”

    “不餓。過會再說?！狈亻粗瑁址藗€個兒?！笆裁磿r候準(zhǔn)備的。”

    白隱硯道：“那天在廠門口見面，估計是你們那個守門的跟人說了，沒兩天就一個個都往我這跑，混熟了聽他們說的。藥是現(xiàn)成的，一直備著?！?/br>
    符柏楠磨了磨牙，白隱硯笑出聲來。

    符柏楠聽見她笑聲，抬起眼看她。白隱硯也不避，托腮勾唇，面對面和他對視。

    看了幾秒，符柏楠挺不住，蹙眉落下視線。

    白隱硯難得戲言道：“督公怎么耳朵紅了。”

    “閉嘴?！?/br>
    她但笑不語。

    片刻，符柏楠將手拿出來，抽帕拭干，白隱硯把盆端走，回來時見他倚在靠背上，隨口問道：“開春后還會忙吧?！?/br>
    連朝大案震動朝野，民間必然也不能免俗，酒樓說書的早把東廠干的事，樁樁件件罵的狗血噴頭，天下皆知。

    沉默一瞬，符柏楠低嗯了聲，“前朝空了，要選拔提人?！?/br>
    白隱硯端了兩碟點心擱下，隨意道：“那可好了，我許能遇見故人。”

    符柏楠拿了塊糕點，挑起眉。

    “關(guān)系不錯？”

    “是啊?！卑纂[硯停了停，反應(yīng)過來道：“隨口一說，沒別的意思?！?/br>
    符柏楠的眉頭落了下去。

    “說起來，她若高中我得去要賬。”白隱硯笑著咬了口點心，“我倆在舊鎮(zhèn)上相識時，當(dāng)年她念書進考的銀子還是我出的?！?/br>
    符柏楠沒說話，嘴里那口糕將咽不咽，梗在喉頭。

    白隱硯看他一眼，笑了笑，指尖沾茶，在桌上寫了個“她”。

    符柏楠那口點心咽下去了。

    靜了許時，白隱硯起身添茶，不一會拎了本書回來，攏了攏春袍坐在他側(cè)過兒，垂首翻開。

    符柏楠一手拿著塊糕搭在桌上，單臂撐著扶手，癱了似的斜歪在椅子里。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過了片刻，跑堂的將碗筷收拾好，跑來給符柏楠上茶，他兩指一蓋杯口。視線移轉(zhuǎn)，符柏楠才發(fā)現(xiàn)，他盯著白隱硯側(cè)臉出了會兒神。

    柳三見狀賠笑道：“喲，不合口？那東家想喝點什么？小的去給您泡?！?/br>
    稱呼方出口，兩人都楞了一下。

    白隱硯看了柳三一眼，笑笑翻了頁書。

    她不解這圍，符柏楠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話停在嘴邊，伸手攬過她天青裂瓷的大茶壺掀開蓋。

    “哎。”

    白隱硯拉住壺柄。

    “你喝的什么?！彼麚P揚下巴，壺里的濃葉近乎滿出來。

    “三兒問你，你轉(zhuǎn)頭問我？”

    她笑著按下壺蓋，指尖和他指尖搭在一起，白玉壓枯骨。

    符柏楠淡淡道：“我不必了?！?/br>
    白隱硯轉(zhuǎn)頭，“督公喝不慣咱這兒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