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賀段兩家都知道了賀寧錚要和段明漪離婚的消息。

    無論賀家人還是段家人，都感到大為吃驚，段老爺和段太太接到女兒的電話，為了從中斡旋, 更為了替女兒爭取利益，當(dāng)即撇下仍在住院的兩個兒子，于當(dāng)晚乘坐飛機(jī)抵達(dá)重慶。

    在段家人的強(qiáng)烈反對下, 此事膠著了近半月，然而上海方面不斷有人就金條之事問責(zé)，這邊賀寧錚的態(tài)度亦甚強(qiáng)硬, 終于, 在半個月后的某個深夜，段明漪在賀寧錚委托的律師擬定的協(xié)議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帶著賀寧錚簽給她的那張支票和十來個行李箱囊, 同段老爺和段太太同乘洋車, 離開了賀公館。

    此事于次日登報, 當(dāng)即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雙方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消息一經(jīng)傳出, 難免淪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然而畢竟身處特殊時期，每天都有比這更牽動人心的大事發(fā)生, 沒過幾日，此事便在人們的熱議中淡化了下來。

    這半個月，紅豆不是陪賀云欽養(yǎng)傷，就是去看望母親和哥哥，因這一仗不知要打多久，虞太太他們并未做在重慶長久住下來的打算，寓所是賀云欽托朋友賃來的，為了兩頭方便照應(yīng)，離賀公館不算太遠(yuǎn)。

    各處都不錯，就是房子久未住人，略舊了些，剛來時，塵埃積滿了每一個角落。

    幸而虞家?guī)碇貞c的幾位老下人手腳都甚麻利，在虞太太的指揮下，幾日工夫把屋內(nèi)屋外收拾得煥然一新，又將帶來的行李打點整齊，一一安置到該安置之處。

    舅舅一家人同趟飛機(jī)來重慶，他們本地并無熟人，之前麻煩賀云欽好幾回，知他此時在養(yǎng)傷，不好意思再讓他幫著找房子，一時之間未找到下處，不得不暫時跟母親和哥哥擠在一處。

    潘太太頸上刀傷未愈，本該每日靜心養(yǎng)傷，然而真等安頓下來，她自覺遠(yuǎn)離了炮火，心里一閑，市儈嘴碎的老毛病又犯了，從早到晚難免挑剔幾句，無端討人嫌。

    雖說虞太太并不如何跟她計較，兩人每日總少不了齟齬，潘茂生是既畏妻又怕meimei，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倒是虞崇毅和玉沅成日忙于拉架，新家因而吵吵嚷嚷的，每天都很熱鬧。

    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靜養(yǎng)，賀云欽的腿傷已經(jīng)明顯好轉(zhuǎn)，比起段明漪究竟何時肯搬離賀公館，他顯然有更重要的事需要關(guān)注，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余管事將報紙送到房中來，然后利用吃飯的時間，跟紅豆共同翻閱。

    他關(guān)心組織中某件事的進(jìn)展，為了安全考慮，成功與否，不必同伴專打電話，報紙上便可見分曉。

    然而一等好幾天，他和紅豆始終沒等來要等的消息，這日早上起來，庭前幾叢帶霜的秋菊被風(fēng)吹得搖曳不休，天氣明顯又冷了幾分，下人一早將報紙送來房中，便主動到屋角給西洋壁爐生火。

    紅豆仍在梳洗，賀云欽杵著拐杖在外屋慢慢地走，一接過報紙便看了起來。

    紅豆從里屋出來，一眼便看見賀云欽立在房中，他一只胳膊杵著拐杖，另一只手卻拿著一份報紙，盯著報紙，神色變幻莫測。

    紅豆心中一動，忙快步走過來，賀云欽聽到妻子的腳步聲，抬頭看她一眼，扔了拐杖，一瘸一拐拉著她到沙發(fā)上坐下。

    這時下人掩門出去，紅豆踢了拖鞋，將腿縮到沙發(fā)上，挨著賀云欽的肩頭，往報紙一看，登時明白了，所有報紙鋪天蓋地全是伍如海在上海遇刺的消息。

    上寫著：伍如海因新近結(jié)識某位情婦，近來常去這位情婦寓所下榻。今日凌晨，伍先生剛從該情婦寓所出來便遭了埋伏，雖在軍弁的護(hù)送下僥幸撤離，但因背部中彈，當(dāng)場便喪失了意識。

    行文末尾，撰寫者針對伍如海的傷勢發(fā)表結(jié)論，他如此評價：此賊就算日后醒來，多半也會喪失行動能力。

    如此大快人心的消息，紅豆看得心怦怦直跳，加上前兩次，這是伍如海第三次遇刺，前幾次叫他僥幸逃脫，這一次終于成功了。

    她難掩激動的心緒，問賀云欽道：“報上說的情婦是陳白蝶？”

    賀云欽顯然不比她平靜多少，靜了幾秒才點頭道：“早前幾次暗殺都未成功，這一次我們轉(zhuǎn)移思路，專盯陳白蝶在報上大肆兜售的那棟洋房，這房子早在開戰(zhàn)之前便已空置，伍如海表面上將陳白蝶安置在旁處，實際上，他為了掩人耳目，每回來滬跟她秘密幽會時都選在這寓所，苦等了一個月，終于盯到伍如海的行跡?！?/br>
    紅豆高興得仰頭舒口氣，這一來算除掉了兩大心頭之患。

    自從得知陳白蝶跟伍如海在一起的消息，這段時間以來，雖然公公表面上未有行動，賀云欽也極沉得住氣，但此事終歸是個隱患，如今伍如海在與陳白蝶幽會時出事，以此人多疑的性子，就算日后僥幸醒轉(zhuǎn)，也決不會在讓陳白蝶再伴其左右。

    她拍拍胸脯，正要說話，下人在外頭叩門道：“二少爺，二少奶奶，給二少奶奶做檢查的那位洋大夫來了?！?/br>
    賀云欽道：“快請進(jìn)。”

    來重慶后，賀家經(jīng)由程院長介紹，請了當(dāng)?shù)丶t十字會一位的中年大夫定期為紅豆進(jìn)行診視，大夫名叫安娜，國際紅十字會行醫(yī)多年，在千金科方面有著豐富的臨床經(jīng)驗。

    自從懷了孕，紅豆能吃能睡，安娜此前來檢查過一回，對紅豆的宮底和腹圍產(chǎn)生了疑惑，這次是復(fù)檢。

    紅豆的小日子本就不準(zhǔn)，被安娜一問，自己也糊涂了。連妻子都不確定，賀云欽就更不明白了。

    賀云欽杵了拐杖站起來了，看紅豆還不起，拉她道：“這回差不多能確定天數(shù)了。”

    紅豆挽著他的胳膊，往里屋走：“咱們離開上海的時候，程院長說是不到六十天，按這個來推算，這時候頂多七八十天，可安娜大夫又說這個日期不對——”

    賀云欽回頭瞥她：“誰叫你這么能吃?！?/br>
    紅豆還沒來得及駁嘴，下人過來道：“二少爺，大學(xué)來了幾位教授?！?/br>
    賀云欽一愣，忙道：“請幾位老先生到書房，我這就來?！?/br>
    看著紅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