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驀地抬起頭——

    眼前那張俊朗淡漠的臉卻并不怎么陌生。

    她怔了一怔, 黑白分明的杏眼因為驚訝而微微瞪大了一點，聲線輕軟。

    “……杜懷？”

    面前的小姑娘穿了件淺粉色長款大衣, 除了頭發(fā)染成了黑色，又略長長了些外, 和上次見面時并無多少差別, 個子小小的，肌膚瑩白，五官又精致, 在人群里很是顯眼，所以他遠遠就一眼認了出來。

    也不知她剛剛是怎么胡亂撲騰的，頰邊一縷黑發(fā)纏在了粉潤的唇角邊, 鬼使神差般, 他抬手給她撥了開來, 指尖不意間蹭到了小姑娘頰邊軟乎乎的皮膚。

    杜懷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迅速松開懷抱，淡淡“嗯”了一聲。

    他動作太快太自然，舒柔沒察覺到有什么不對, 仍呆愣愣地軟聲問道：“來接人嗎？”

    一件行李也沒帶，看起來不像要是出行的樣子。

    “執(zhí)行任務(wù)?！彼e開一步，聲音和神色一樣清淡，“晚點聯(lián)系你?！?/br>
    小助理頭都來不及點，他人已經(jīng)大步走開了。

    從將快要摔倒的小姑娘接進懷中，再到他離開，總共也就不到一分鐘時間，直到那個修長挺拔的背影已經(jīng)走遠，被沖得一片亂糟糟的隊伍中才有人恍然大悟般地嘀咕一句——

    “臥槽！好帥?。。?！”

    口罩之下，面色已經(jīng)黑如鍋底的某位大影帝：“……”

    *

    回程的路上，車內(nèi)一片死寂。

    裴大經(jīng)紀人有事要忙，這回是司機開了商務(wù)車過來接人。

    坐在最后排的男人自上車起就一直沒說過話，周身氣壓低得都能直接制冷了，賀彪和阿豐一直跟在劇組，也全程圍觀了剛才的場景，這會兒非常識相地盡量降低存在感，司機不明所以，只覺氣氛莫名壓抑，也不敢貿(mào)然開口說話。

    唯一敢開口的那位——

    一上車后小腦袋就開始一點一點地犯起困來。

    小助理昨晚罕見失了個眠，熬到兩點多才睡著，早上不到六點又被鬧鐘吵醒，本來還想在飛機上補個覺，不料又倒霉兮兮地碰上了一個吵個不停的熊孩子。

    是以此刻她是真的完全撐不住了。

    段文曜：“……”

    剛剛機場那個情況，就算他反應(yīng)再快一點，眾目睽睽之下，當著一群小粉絲的手機鏡頭，他也最多只能扶她一下，動作甚至都不能稍微親密一分。

    更不用說像那個男人那樣，又是抱，又是給她撥頭發(fā)了。

    偏偏這蠢丫頭對那個有點親昵的動作還毫無所覺，仍然一臉乖巧地和她那個相親對象寒暄打招呼。

    段文曜側(cè)頭，黑眸沉沉地盯著她看。

    小姑娘睡得很香，眼睫烏壓壓地垂下來，掩住了眼下那點青色，雙唇粉潤，唇角微微上翹。

    雖然明知這可能就是個無意識的動作，他還是忍不住又酸又氣地想——

    “見到那個男人就這么開心嗎？”

    小姑娘睡得昏昏沉沉，纖白手指間的手機開始向下滑，小腦袋也晃呀晃地就要往車窗邊倒。

    段文曜無聲嘆氣，一邊接了手機，一邊抬臂去托住她腦袋，然后動作極輕地摁回到自己肩膀上來。

    迷迷糊糊的小姑娘順勢在他肩頭輕輕蹭了下。

    段文曜：“……”

    正巧遇上紅燈，不經(jīng)意回頭瞥見這幕的司機：“?。?！”

    *

    車流擁堵。

    司機半路得了吩咐，轉(zhuǎn)了道，緩緩朝另一個方向開去。

    快到小助理家時，裝在粉色小兔子殼中的手機屏幕忽然無聲地亮了起來。

    一直保持著一個奇怪姿勢、肩膀酸麻不已的男人瞥了眼來電人名字，指尖頓了一秒，然后接起了電話。

    機場聽到的那個清清淡淡的男聲再度在手機里響起：“到家了嗎？”

    段文曜：“……”

    心里那個小醋瓶，嘩啦一下，又倒了。

    他垂眸看了眼肩上的小姑娘，聲音壓得又輕又柔：“……她睡著了?！?/br>
    電話彼端靜默一瞬，然后那頭的男人簡單“嗯”了一聲，徑直掛了電話。

    屏幕緩緩暗下來，指尖一劃，然后又再亮起。

    車子安靜地往前開動，男人黑眸低垂，盯著屏幕上那個通話記錄，半晌，旁邊小姑娘睡熟的小姑娘忽然低低“唔”了一聲，男人已經(jīng)劃到刪除位置的指尖驀地一頓。

    腦中不知為何，突然間閃過了昨天片場的一個場景。

    那會兒小姑娘已經(jīng)回房車去做飯了。

    肖大導(dǎo)演笑得一臉賤兮兮地朝他招了招手，待他走近，肖導(dǎo)大胖手往監(jiān)視器屏幕上一指：“要不要謝謝我??？”

    屏幕上是那場英雄救美戲的一個定格。

    肖導(dǎo)說他們昨天那場戲可以一條過，其實也不全算是忽悠她，從上山到被蛇嚇到的那一整段，她幾乎全是真實的自然反應(yīng)，毫無表演痕跡可循，再拍一遍，或換個宋思那種段位的小明星來，都未必能有這個效果。

    他盯著屏幕看了良久，從套在戲服外的大衣口袋里翻出一顆糖和一塊巧克力——打戲多，消耗大，他家這姑娘每天都會往他口袋里放一點補充熱量的小零食。

    他猶豫幾秒，才有些不舍地把那顆糖往肖大導(dǎo)演面前一遞。

    “喜糖?！?/br>
    肖導(dǎo)一臉無語，半晌，才問：“要臉嗎？”

    現(xiàn)在再回想起來，那個定格的近景畫面依然清晰得仿若纖毫畢現(xiàn)。

    ——那是他順著威亞飛下來后，將被蛇嚇懵了的小姑娘拉進懷里時的那一幕，仰起頭來的小姑娘認出了他，杏眸一瞬就變得亮晶晶的，帶著滿滿的驚喜與信任。

    小孤女和小皇帝素昧平生，信任自然無從談起。

    所以，肖導(dǎo)只打算用個遠景，反正這個角色存在的重點只是為了烘托小皇帝前后人設(shè)的變化，近景只要他本人的眼神到位就行。

    可他不是戲中小皇帝。

    也清楚地知道小姑娘當時并沒有在演戲，而是真真切切地，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滿心躁意的男人閉了閉眼，數(shù)秒后，嘴角又突然彎了彎，像是無奈，卻又無比柔和，然后他指尖一劃，退出了方才那個通話界面，輕輕摁滅了手機屏幕。

    *

    舒柔一打開門，頭毛染成淺紫色的少女就直接撲了過來。

    “小柔子，朕甚是想你啊?。?！”

    一晚之內(nèi)，險些被兩個妹紙撲倒在地的小助理：“……”

    她扒拉開身上的大只無尾熊，一邊換鞋，一邊彎著眉眼，朝屋內(nèi)氣質(zhì)沉靜柔和的中年女人柔聲道：“媽，我回來啦?！?/br>
    余曼青打量了下自家姑娘，只覺看著像是又瘦了點，忙問：“吃了沒？”

    小助理捂著干癟癟的小肚子，不自覺就開始皺著鼻子撒嬌：“還沒吃，超餓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