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放鞭炮。到處都是紅的春聯(lián)，紅的燈籠，耀眼得很。

    “師父，我回去過幾天年，再回來?！币淮笤纾木赶蛉A顏辭行。

    “回去吧?！比A顏從桌子上拾起一把木梳，細(xì)致地梳自己的長發(fā)?！捌鋵?shí)這次你回去，也不用回來了——”

    “不，我過完年就回來?！鄙倌耆匀皇悄前憔髲?qiáng)。

    ****

    “文靖，你可回來了。家里都給你把親事談妥了?！币换氐轿堇铮木傅哪镉H就趕上前來說道。

    “二丫家的同意了。他們家的意思是先訂親，等你過兩年學(xué)成回來，就——”

    “我累了，想睡覺?！蔽木敢膊豢下犕辏嶂みM(jìn)了里屋，倒頭便睡。

    第二天，二丫約他出去。

    二丫還是像之前那樣天真爛漫，心直口快。

    但是，他從來只把她當(dāng)小meimei看。如今要他和她訂親，他實(shí)在無法接受。

    “文靖哥哥，你怎么像個悶葫蘆，一聲不吭？文靖哥哥，你要反悔了么？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

    “不，你很好，是我有問題?！?/br>
    “你怎么了？”

    “我暫時沒有成親的打算?！?/br>
    “為什么?”

    “我……我一心想修道成仙，所以我不能和你成親?！蔽木赶肓艘幌?，還有這個勉強(qiáng)還算得上是個理由。

    “你胡說，你是不是有另外喜歡的姑娘了？”

    “我沒有——”

    “你一定有——”

    和二丫的交談不歡而散，但是文靖卻想到了別的東西。

    ****

    半個月后。

    華顏斜倚在睡榻上，舉起一小壺酒在那里自斟自飲。她穿的是尋常的白色長袍，頭發(fā)也沒有束起。她一人躺在那邊瞎想道。

    她就是不懂了，人為什么那樣愛熱鬧。每次過年，都弄得這樣吵，實(shí)在是讓她心煩得很。不過文靖這一走，她這一時半會又沒有什么事情可做了。許是老天爺看她這幾年教養(yǎng)徒兒辛苦，所以給她放了個長假吧。

    “師父——”文靖的一聲呼喚將她拉回到現(xiàn)實(shí)。

    “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心中雖然有幾分歡喜，但是面子上還是淡淡的。

    “我怕師父一個人悶得慌。”

    “笑話，一千年我都這樣過來了。你這小娃娃是多cao心了——”

    “對了，這是我從家里帶來的。自家里釀的果酒，自然是比不上師父的花釀。這也是俺娘的一片心意?！?/br>
    華顏笑了笑，原本白皙的臉蛋因?yàn)轱嬀频木壒视辛诵┰S紅暈?！半y得你還有這樣一片孝心。既如此，拿過來——”

    “還有貼春聯(lián)——”文靖像變戲法般從包袱里拿出幾張紅紙。

    他仿佛存心炫耀似的，用毛筆蘸了墨汁，在紙上大筆一揮?！皻q歲平安——”

    華顏看了半天，良久才道。“如今你這字，倒是比我寫得要好的多?！?/br>
    當(dāng)初幻化成人形之時，她會彈琴會畫畫，唯獨(dú)這書法，怎么也練不好。于是她賭氣之下，從此扔了狼毫筆，卻喜好四處收集字帖。大師兄也因此取笑了她好久。但是他還是教她寫了自己的名字，“華顏——這兩個字可是你的名字，寫不出來會被人笑話的。”事到如今，她寫的最好的還是這兩個字。

    可是文靖還嫌不夠，他從包袱里拿出一個卷軸，從里面抽出好幾副畫——全都是她的，有在彈琴的，也有在舞劍的，倒是生動得很。

    “師父，你看，這些都是我畫的，像不像你？”

    “你怎么把我畫得如此難看？”華顏故意臉色一板，“看看這張，臉上一點(diǎn)血色也沒有?！彼S后又拿起一張，“還有這個，難看死了?！?/br>
    文靖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

    華顏見他這樣，好笑道。“你真是個傻孩子，不過傻得可愛?！?/br>
    “師父，你總是把我當(dāng)小孩子，其實(shí)我已經(jīng)不小了?！?/br>
    華顏笑笑，“罷了，你一路趕回來也辛苦了，回屋去休息吧——”

    文靖將畫卷收了起來，放進(jìn)包袱里一起抱了回去。

    他重新打開畫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觸碰畫中人的雙唇。

    他只覺手指發(fā)燙，仿佛碰到的是真人一般。

    ****

    又過了幾個月，到了春天，華顏狠了狠心，終于又正式對文靖下了逐客令。

    “你該學(xué)的也學(xué)的差不多了，不要再賴在我這里了，趕緊回去和你的親人在一起去?！?/br>
    文靖一時無法可想，一個人跑去一個小山下坐著生悶氣，一邊胡思亂想著。

    想著想著，他滿腦子全是華顏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甚至連她呵斥自己的畫面也讓他懷念。

    仿佛明月映照清泉，文靖心中忽然一陣清明。原來，他存的是這樣的心思。

    難怪每次陶然前來，他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抵觸情緒。因?yàn)樗睦镉兴?，他才會看其他男子不順眼?/br>
    月下的溪水潺潺地流著，他興奮地從泉水中掬了一捧水，抹了把臉?！拔乙厝ヒ妿煾?，我要去把我的心意告訴她?！?/br>
    ****

    “這還不到幾個時辰，你怎么又回來了？”華顏躺在榻上，臉上罩著一方帕子，看也不看他。

    “我，我還沒有學(xué)成，我要和師父修道。”文靖一時不知道如何應(yīng)對，只好找了個理由搪塞。

    “傻孩子，你為什么放著人間的清閑不享，卻要跑到這里來吃這個苦？”

    “師父，這是我在鎮(zhèn)子上買的簪子，你看——”他近乎討好般地走上前，從懷里掏出一個碧玉簪子。

    “你的心思，都用到哪里去了？”華顏轉(zhuǎn)了個身，那方帕子從她的臉上落了下來。

    “師父，我想要一直陪在你的身邊?！蔽木复笾懽诱f道。

    “為什么？”

    “因?yàn)槲蚁矚g和師父在一起——”

    這句話說出來之后，兩人都愣住了。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

    一個月后。

    華顏處于夢境中，周圍一片霧氣氤氳，仿佛有人在喚她。

    “師父——”那少年撥開重重迷霧，向她走來?！安灰s我走——”明明就在眼前，他的聲音卻飄渺地仿佛從遠(yuǎn)方傳來一般。

    她按住琴弦?！白罱K不過曲終人散，有什么好說的，你還是得回去?！?/br>
    少年卻張開了雙臂，大膽地從后面抱住了她。

    “別趕我走——”

    她極力推避著少年的懷抱，睜大了雙眼，瞳孔中卻映出少年越來越近的影子。

    “不要再逃避?！?/br>
    一瞬間少年的形象忽然幻化成了蛇精的樣子，她嘲弄般地吐出她的詛咒，“他日你的下場，一定比我更加悲慘！”

    華顏從睡夢中驚醒，長長的頭發(fā)傾瀉在席間?！斑@都是些什么噩夢？”她揉了揉自己的長發(fā)，“看來我是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