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防地落下來，“吧嗒”一聲滴在紙上，在黑色的字上暈染開來。順子手忙腳亂地用紙巾把那里擦干，屏息凝神地往下讀。

    “至于送走順子這件事，我絕不答應(yīng)。塔子確實沒有孩子，夫妻倆人也好，但是……”

    手抖的不成樣子，手里的紙也跟著抖起來，她好像在一瞬間失了力氣，認(rèn)那封信落在了地板上。

    “喵嗚——”注意到了順子的反常，橘太郎從她腿上站起來，扒著她的肩膀舔她的臉。

    有些粗糙的貓舌頭喚醒了她，順子呆呆地一摸臉，臉頰上濕漉漉的，嘴角的眼淚又苦又澀，她垂下眼，看見橘太郎一下又一下地舔自己的臉。

    “我沒事的，”她緊緊抱住橘太郎，把臉埋在它的身上，“只是……”

    只是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這件事而已。

    第90章 chapter90

    橘太郎掙扎著從她懷里想要出來, 順子松開手，往它身上一摸才發(fā)現(xiàn)那一塊皮毛濕的厲害。

    “真是抱歉……”她拿起紙巾輕輕地橘太郎身上的水跡，帶著濃重的鼻音道歉。

    橘太郎直起身, 前爪攀著她的肩膀, 在順子的頸窩蹭了蹭，像是一個安慰的擁抱。她心中的委屈和難過, 突然減輕了不少。雖然順子的眼里還含著淚，看到這個努力安慰自己的橘貓, 心情比剛才好了很多。

    把橘太郎抱在懷里, 順子撿起地上的信紙, 繼續(xù)往下看。這封信寫于順子五歲那年，大概是千里迢迢從日本寄到巴黎的。

    信中所提到的藤原滋和藤原塔子夫婦，是舅舅的表親, 按輩分，順子應(yīng)該叫他們表舅和舅母。外公年輕的時候到東京打拼，中年時發(fā)跡并在風(fēng)景秀麗的鐮倉安家，從那以后和親戚的聯(lián)系就逐漸少了。但是順子還是見過他們的, 在外婆的葬禮上。雖然記憶不神明晰，但大概是很溫柔的人吧。

    那個夏天，因為各種事情, 焦頭爛額的母親抽不出空回日本，而其中最嚴(yán)重的，是沙也加的問題。剛滿兩歲的小孩子身體孱弱，常常生病, 還被查出有自閉傾向。剛從上一個婚姻陰影中走出來的西門千繪，再一次陷入了人生危機(jī)。

    西門家也趁機(jī)施壓，用種種手段威逼利誘她離開西門健二，更實在她的事業(yè)上使了不少絆子，讓剛剛嶄露頭角的西門千繪在歐洲畫壇舉步維艱。不知道西門健二和已經(jīng)成為家主的哥哥談了些什么，西門財閥最終做出了讓步。

    代價就是，消除藤原順子的存在。

    舅舅向外婆透露的消息里，心高氣傲的西門財閥，無法容忍藤原順子這個“污點”。他們可以讓小有名氣的西門千繪披上繡有西門家徽的羽織，也樂意大辦一場婚禮來顯示豪門的氣魄，順便在社會各界為西門健二打響名頭。但，前提是，新娘必須是“純潔無瑕，不能有任何污點”的完美女性。

    幾百年政治財閥與茶道世家的名譽，不能有任何受損的可能。

    舅舅提出的建議是，讓藤原塔子夫婦收養(yǎng)順子。他們住在熊本縣的鄉(xiāng)下，家境殷實，心地善良，更重要的是，沒有孩子。

    西門千繪拒絕了這個建議。

    但是現(xiàn)實并不是那么樂觀。她和丈夫都想要找最好的醫(yī)生來為沙也加治療，但是以兩個人當(dāng)時的經(jīng)濟(jì)水平根本不能實現(xiàn)，而讓西門家插手，就必須達(dá)成他們的要求。

    外婆給為人母的女兒寫了一封信，言詞懇切地勸她。知女莫若母，如果母親真的毫不動心的話，外婆何必要多此一舉呢？最后一句，外婆是這樣寫的：沙也加是你的女兒，順子也是。我會把她養(yǎng)大。

    我會把她養(yǎng)大……順子吸吸鼻子，努力抑制住想要從眼眶里滾出來的眼淚。在所有人把她當(dāng)做累贅的時候，外婆從沒有想過放棄自己。

    智子某一次埋怨父親偏心所以沖著順子發(fā)脾氣的時候，提到過這件事。“為什么爸爸沒有把你送到鄉(xiāng)下……”舅舅聽到了這句話，臉色鐵青地讓她閉嘴，并把智子關(guān)在臥室鎖了一整天。那時候順子只以為是智子口不擇言，沒想到直到今天才發(fā)現(xiàn)事情的真相。

    把這張紙小心地放回原位，她翻開相冊的下一頁。六歲的順子，八歲的順子，十三歲……翻到了最后一頁，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一整頁，是她從未見過的自己的照片。

    十五歲的夏天，為雜志拍的封面照。海邊的少女戴著帽檐寬寬的遮陽帽，一縷碎發(fā)調(diào)皮地粘在眼角。風(fēng)吹的很大，她一只手壓著帽檐，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腰側(cè)。穿著到腳踝的波西米亞長裙，她對著鏡頭笑得異常燦爛，牙齒整齊潔白，眉目舒展，明媚陽光，好像有治愈人心的奇妙力量。她笑得實在是很好看，誰也沒辦法忽略這個明眸皓齒整個人閃閃發(fā)光的女孩子。

    真的是我嗎？她莫名的有些懷疑，照片上的藤原順子，身上的某些特質(zhì)被完全凸現(xiàn)出來了。明明旁邊還有其他人，但是只要一看到這張照片，眼光肯定會集中在她的身上。

    原來，母親還是注意著我啊。她的手指劃過照片上自己的臉，明明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心里卻空落落的。仔細(xì)想想，小時候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終于換來了回復(fù)，也許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呢。

    那感覺，就像向山谷喊出了一句話，時隔多年，終于有了一句回音。

    可是，現(xiàn)在的我，早已經(jīng)變了。

    人生就像是一場直線奔跑，是沒有辦法回頭的。在某一階段需要某一個東西，重要到任何人任何事情都無法代替，如果人在那時得到了，可能她的一生都會不一樣。可那個時期過了，別人以后再來彌補，無論是多少倍，帶來的效用也不會有多大了。

    順子把相冊合上，準(zhǔn)備放回紙盒。然而，她突然看見一張被撕掉又被重新粘好的照片。和其它照片不一樣的是，它是背面朝上的?！啊臁鄙n勁有力的男性字體，幾個字都被涂掉了，只有最后一個字還勉強(qiáng)看得出來是什么。順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來，忐忑不安地翻過來。

    這是……全家福呢。她仔仔細(xì)細(xì)近乎貪婪地看著相片上的一家，那是她的母親，和她……未曾謀面的父親。

    他長的真是帥氣啊，順子看著輪廓和自己有些相似的男性，他摟著妻女，笑得牙不見眼，眉眼間仍有著少年的稚氣，順子下意識摸摸自己的嘴角，我笑起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子的嗎？

    她努力回想，即使明知道沒有任何可能，也想要在記憶中搜羅出這個男人的影子。過了半晌，順子自嘲地笑笑，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做這種無用功。

    隨手把這張照片放在相冊上面，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手底下的貓。抬眼一看，已經(jīng)要十二點了。但是，順子腦子里亂糟糟的，沒有半點睡意。她抱著貓咪開始發(fā)呆，以前的記憶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