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匣子，便是李穆喜歡聽，二十六郎李程也不愛聽的，忙擺著手道：“得了得了，一說起你那手藝，你就沒完沒了。我餓了，你們不餓嗎？”

    阿愁這才罷了話頭，回頭笑道：“這還沒到飯點(diǎn)呢。如今你都快成飯桶了！”

    因李穆的放任，以至于二十六郎和二十三郎也習(xí)慣了將阿愁當(dāng)一個同階級的朋友那般來看待，便是她逾越尊卑嘲著自己是“飯桶”，二十六郎也不以為意，只振振有詞道：“我長個兒呢！”又比著阿愁的個頭，笑話著她道：“你這一年都沒長個兒吧，怎么看著竟還像是縮了些？”

    不等阿愁拍開他的手，李穆就已經(jīng)伸手拍開了二十六郎的爪子，喝道：“莫要動手動腳，一年大似一年的！”

    李程正要開口反駁，阿愁卻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扭頭對李穆道：“之前我原想著，照規(guī)矩，女兒家梳妝是不能當(dāng)著人的，所以才建議你在樓上另設(shè)一個試妝的地方?？刹艅偽铱吹剑性S多人其實(shí)并不講究這些。若是這樣，倒不如在樓下也設(shè)幾面銅鏡，令那些愿意的客人就在樓下試了，也省得非要等樓上空下來才能上去?！?/br>
    說到這里，阿愁心里不禁一陣遺憾，可惜她不懂得制作水銀鏡，甚至連當(dāng)年化學(xué)課上鍍銀時(shí)用的是什么化學(xué)試劑都給忘了。于是她道：“若是可行的話，只怕放一個兩個銅鏡也不抵事。放多了，銅鏡的價(jià)錢可不低呢，若被人偷了或弄壞了，可就太不值當(dāng)了?！?/br>
    她可記得很清楚，她那身價(jià)竟只值一塊巴掌大小的銅鏡而已。

    聽她提到銅鏡，李穆的眼閃了閃。他早有心想要告訴阿愁他眼下正在做的事，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jī)會。如今話題正好說到這里，倒正是個好機(jī)會了。只是，要怎么說才不至于讓她瞧出端倪……卻是需要一番技巧了。

    李穆沉思時(shí)，阿愁走到窗前，透過那窗縫看著對面的花間集。

    這一會兒的功夫，花間集門口已經(jīng)又換了一批客人了。和之前李穆刻意弄來的那幾個“托兒”不同，如今那些在店堂里主動向其他新客人介紹這些新鮮玩意的，則是一些真正的客戶。

    當(dāng)然，李穆找“托兒”的事，并沒有瞞著阿愁。一開始聽說他竟想到這么個主意，阿愁其實(shí)并不同意的，李穆道：“酒香也怕巷子深，那不過是個手段罷了。只要我們賣的東西實(shí)打?qū)嵉牟或_人，這就不是騙人。”頓了一頓，卻是反激著她道：“除非你對自己的東西沒信心?！?/br>
    事實(shí)上，阿愁可以說，對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很有信心。她沒信心的，只是當(dāng)世百姓能否接受她這些超越當(dāng)世觀念的東西。畢竟，她做出來的那些東西，一開始只除了那門外漢李穆是支持的，連兩位姑姑帶莫娘子余小仙等人都是反對的。

    雖然后來她做出來的成品，比如那眉筆和化妝刷，很快就得到了兩位姑姑和宜嘉夫人的肯定，且那幾位在李穆試制出第一批的成品后，還都各自先搶了一套自己留用?？稍谀镒雍陀嗄镒拥刃袝镌S多保守人士的眼里，她這些東西都屬于是“歪門邪道”。余娘子甚至特意在某個休沐日來莫家訪她，專門就是為了想要把她從“邪道上拉回正道”的——

    “你很聰明，也很有天賦，但你不能濫用了你的天賦?！庇嗄镒诱f，“老祖宗們傳下來的東西，都是經(jīng)歷了長久歲月考驗(yàn)的，你怎么能說改就改？！那什么眉筆，當(dāng)年祖師爺可沒傳下這樣的東西來，你亂改這些東西，就是對祖師爺?shù)牟痪?！還有那些刷子。原一支毛筆就夠了，不過需得多練練手法就成，偏你弄出那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來。你敢說你做那些刷子的初衷，不是想要偷懶取巧？！”

    廣陵城的梳頭娘子行會已經(jīng)連著輸了兩年的錦標(biāo)，不得不說，陳腐守舊是最大的根由。雖然阿愁覺得自己沒錯，李穆和宜嘉夫人等眼界開闊之人也都很支持她，可畢竟代表著百姓眼光的大多數(shù)梳頭娘子都接受不了她的這些“革新”。有時(shí)候，阿愁甚至覺得，若不是她身后有李穆這桿“定海神針”豎著，不定那些人都能提議將她趕出梳頭行會去……

    直到剛才，她在店里看到店里的客人（真正的客人）那驚喜的反應(yīng)，她那一直懸著的心才終于落了地。

    對于阿愁身上擔(dān)負(fù)的壓力，其實(shí)李穆也知道。只是，他能替她擔(dān)得一些，有一些，卻是誰都替不得她的。且，更重要的是，他不敢再走前世的老路了……

    這般想著，他忽地伸手放下冪籬上的輕紗，拉過阿愁的手道：“走，我?guī)闳ヒ粋€地方。”

    阿愁愣了愣，低頭看看他握在自己手上的手，不知怎的，她竟能夠感覺到，他似乎有點(diǎn)緊張。

    “怎么了？”她問。

    李穆也愣了愣，隔著那冪籬對著她微微一笑。奇怪的是，她這種能夠感知他情緒的事，竟是前世所沒有的。不知為什么，這讓他很開心。

    “沒什么。”他笑道，“就是想讓你看個東西，順便再問問你有什么好的想法。”

    阿愁聽了，心頭頓時(shí)掠過一陣溫暖。雖然這世間有許多人都沒辦法理解他，但至少李穆這小神童能夠懂得她，且還頗為倚重她的想法和看法。

    第八十三章·綺思

    隨便找了個理由打發(fā)了二十六郎后， 李穆帶著阿愁上了馬車， 且還故作神秘地放下車簾， 不許阿愁偷看。

    李穆說這話時(shí)， 阿愁才剛進(jìn)到車廂里。她前腳剛進(jìn)來， 李穆后腳便隨手關(guān)了車門， 卻是全然忘了，阿愁的身后還跟著那新晉的三等丫鬟環(huán)兒。

    這是環(huán)兒頭一次單獨(dú)侍候小郎出門。忽然被自家小郎關(guān)在車外， 小姑娘不由就是一陣呆怔， 緊接著， 便是一陣拼命回想， 想著她到底哪里做錯了， 竟惹得小郎厭棄， 連車都不許她上……

    就在小姑娘嚇得幾乎都要掉下眼淚時(shí)，已經(jīng)爬上馭座的貍奴注意到后面的動靜， 頓時(shí)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他趕緊沖她打了個唿哨， 又招了招手，拉著環(huán)兒和他并排在馭座上擠了。

    雖然就年紀(jì)來說，環(huán)兒比貍奴還大了三四歲，這會兒他依舊充著個老人兒的模樣， 笑著安慰環(huán)兒道：“jiejie這是頭一次跟小郎出門，不知道小郎的脾性也屬正常。有阿愁姐在的時(shí)候， 小郎不喜歡有旁人在一邊?！庇纸忉尩溃骸爸笆怯卸删?，你才得以進(jìn)去伺候的。”

    那環(huán)兒今年十四，正是想法最為旖旎的年紀(jì)， 聽貍奴這么一說，她的腦袋瓜子里立時(shí)就冒出一串奇怪的泡泡來。再想到阿愁那并不出眾的相貌，雖然明知道她不該那么想，環(huán)兒依舊偷偷想著，她家小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