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之人破出馬腳來。

    蓮信穿行在北市，近來不太平，北市行人少了許多，但還是有不少消息流通的。譬如永南種田的劉老漢家里的悍婦婆娘又把他趕出門了，再有市南頭張家香燭店這幾天又被人偷了，沒偷香料沒偷錢就是卷走了所有蠟燭，你說奇怪不奇怪……

    看樣子，永業(yè)除了李蕓沒有丟失人口，蓮信有點灰心。倒是這桃花酥酪的確挺好吃，如翡要是在酆都開一家賣，應(yīng)該會生意很好吧。

    蓮信吃著酥酪，神智已經(jīng)不知道飛到多遠(yuǎn)了，她想著要是盡早把李蕓救回來，或許還能保她一命，完全沒意識到對面坐下了一個人。

    “吭！”一口酥酪嗆到氣道里，蓮信咳得臉都紅了。她側(cè)著臉猛烈咳嗽，對面遞過來一方帕子，淡青絲絹上繡的是一枝松柏。

    “多謝。”蓮信絲帕掩面，帕子上是清幽的蘭草味道，還有些其他暗香，蓮信一時說不上來。那氣味倒是很讓人舒心。

    蓮信稍稍好轉(zhuǎn)，只見對面坐著一清俊男子，二十多歲的樣子，高髻以石白發(fā)帶縛起，笑意儒雅，向她微微點頭示意。

    “有勞公子了?！鄙徯艑⒔z帕遞了回去，有點不自在。

    “姑娘無需這樣客氣。在下辛崢，辛倚岑?！睂γ婺凶影咨容p搖，眼角笑意溫存。

    蓮信心道這天也不熱啊，扇什么扇子，臉上還是一臉客氣。

    “看姑娘面生，不知姑娘哪里人士？”

    “我啊，酆，風(fēng)澤人?！鄙徯判Φ媚樕嫌行├郏胍葑?，“公子啊，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啊。”

    “姑娘，在下還不知道姑娘芳名呢……”

    辛倚岑看著蓮信淺綠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人群里，又看了看剩下的大半碗酥酪，笑意更甚。他把帕子揣回了袖子里，又掃了眼扇面——一面山水，一面五個瀟灑隸字“人間無事人”。他一雙眼里除了洋溢著笑意，還有些別的東西，一如他的那方帕子。

    “這位公子，您看，您先把賬結(jié)了，二十文?！毙《喙饷橹前胪胨掷?，笑容可掬的樣子。

    辛倚岑一愣：“好好好，不用找了?！?/br>
    “客官，您慢走?！?/br>
    一個米白色的修長身影，白扇輕搖，也消失在人群里，倒是與紈绔的富家公子看著沒什么差別。

    這邊兩房山的小院子里，有兩個人對坐著喝茶。

    陽光打在新葉嫩綠的梧桐上，兩個人身上凈是些斑駁碎影。一個氣質(zhì)絕塵，一個，妖嬈貴氣。

    中間的石桌上除了茶盤，還躺著一小方紙箋，鴨蛋青色，娟秀小楷。

    “最近凌虛天要開凌霄花會，你可有興趣看看?！?/br>
    說話的是位身著玉石藍(lán)色錦袍的散發(fā)男子，衣服上暗紋流動，衣料繡工都不是人間手藝。他一雙眼細(xì)長有神，較之如翡還要媚上兩分。

    “無心?！标戯L(fēng)渺轉(zhuǎn)了轉(zhuǎn)杯蓋，沉吟道，“近有來件麻煩事，你可知鎖魂陣?！?/br>
    “還有你管不了的閑事?！蹦桥l(fā)男子這一笑當(dāng)真是比下去了眾多姣好女子，“太平日久了，魔道千年前一役至今仍沒恢復(fù)元氣，我是不知誰要冤魂何用?！?/br>
    “是生魂?！贝善繅涸谲饺毓{上，“還有這噬心蟲。”

    “噬心蟲？”有點花容失色的味道，“從……都絕了千八百年了。再說，這東西……”離陌有些吞吞吐吐，似是不愿在陸風(fēng)渺面前直言。

    這噬心蟲本是陸風(fēng)渺的徒兒雪染擅用之物。

    “絕非善類。”陸風(fēng)渺面容冷峻。

    “地府為什么不上報？”那人一雙玉手把玩著小瓷瓶。

    “因為生魂一直未亡?！?/br>
    “地府還不知情?！彪x陌語氣揚(yáng)了起來，有三分輕蔑味道。

    陸風(fēng)渺白衣絕塵，清冷神色看著那一汪清池。今天他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

    “你要是不這么愛管閑事就不是風(fēng)渺神君了?！蹦侨怂圃谧猿?，“就算你跑到人間幾百年也是一樣不消停，你看我，還不是千年快活自在?！?/br>
    風(fēng)渺神君是陸風(fēng)渺的尊號，他自近千年前起一直行走人間，再未返回天界，天上仙多口雜，多半說他是被貶黜了，只有這個離陌還時常下界與他走動。離陌原是先天帝的座下鸑鷟，即紫鳳，后來天帝羽化，他便成了一等一的閑散神仙，的確如他所說，自在千年了。

    “對了，冉歇最近尋遍了三界也沒找到芳止半點影子?！彪x陌語氣忽而低緩，“按理說我們這一族涅槃了無非是受一場火劫，芳止沒有躲著冉歇的道理?！?/br>
    陸風(fēng)渺目光變得很深遠(yuǎn)：“或是轉(zhuǎn)世為人了?！?/br>
    離陌有一絲吃驚?！坝譀]有遭貶黜，怎么會下界了呢?！彼D了頓，“不是，我是說受場火劫不至于如此?！?/br>
    陸風(fēng)渺輕輕撩著蓋碗。

    他又何嘗不是親眼看著雪染化為齏粉，連魂魄都沒剩得半分。又為何雪染當(dāng)年的妖印會再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還是出現(xiàn)在一個年紀(jì)僅僅幾百載的地府陰差脖頸上。

    陸風(fēng)渺回想那場花雨，驀然出了神。心口的撕裂疼痛牽扯著他的神志。

    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想深究就能躲得了的。

    “下來吧?！标戯L(fēng)渺一盞茶撂到桌上，聲音頗有些威嚴(yán)。

    從房上慢悠悠飄下來一棵小白菜，笑著以解尷尬：“我就是看云彩哈，啥也沒聽到?！?/br>
    “誒，風(fēng)渺，你看今兒天真好，萬里無云啊?！彪x陌望了望天，語氣飄得很。

    蓮信真想瞪他一眼轉(zhuǎn)身就飄，到底還是壓下了一口氣，挑著嘴角似是含笑：“仙君哪里的話?！?/br>
    “神君?！彪x陌還看著天，理了理袖子，聲音拉得很長。

    蓮信瞇起了眼睛，心道這廝居然是陸風(fēng)渺的朋友，不過，好像也是莫名地合適呢。

    “又出了什么亂子？”

    “李蕓失蹤了，今天早上?！鄙徯糯蛳烁拐u。

    陸風(fēng)渺沒有半點吃驚神色。這樣一來今晨石桌上忽然多了一張字箋就可以可以解釋了，李蕓的絕筆。

    “永業(yè)城中除了李蕓外，應(yīng)是無人失蹤，之前發(fā)現(xiàn)的女尸原是一風(fēng)塵女子，后嫁做妾室，這二者之間必定有關(guān)聯(lián)?！鄙徯耪?。

    “情傷？”離陌似是無心一提。

    “有人希望我這么想，不惜涉險送來證據(jù)?！彼拿碱^微微皺起，微闔了雙目，“不自量力?！甭曇絷惥彾?yán)。

    離陌低頭勻著杯蓋，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司醫(yī)藥本是濟(jì)世蒼生，凡人皆以為醫(yī)神慈眉善目，有求必應(yīng)，連憫生祠的塑像也不外乎如是。但眼前這位，千年前一役誅邪魔污祟，一柄霜訣，殺伐果斷，縱是戰(zhàn)神也猶敬三分。

    蓮信呆呆地看著陸風(fēng)渺，他閉目無言，卻是，攥緊了拳頭。

    “一道尊席，叩謝師恩。二道臺甫，明燈渡我身。三道慧鑒，此生無所憾。四道慕郎，今生難再，以此為念?！?/br>
    李蕓寫的絕筆在陸風(fēng)渺心中反復(fù)浮現(xiàn)，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