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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似乎又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事,畏葸不安地縮了脖頸,只見大王徐徐側過臉,肅然俊逸的臉,白如玉質,可這笑里少了什么,多了什么。他說不出。 這是第一次,孟宓的腹中唱了空城計,她還沒有任何用膳的想法。 直到門外傳來不輕不重地敲門聲,孟宓赤著足去開門,門“吱呀”一聲,落下薄薄的一層灰屑,落滿香肩,嗆得她鼻端微癢,一低頭卻又愣住了,這門雖拉得開,外邊卻橫著兩道手腕粗的鐵鎖,被門拉開之后便迅速地橫了起來。 這門的縫隙也不足以塞下一個人,孟宓甚至看不見外頭是誰方才敲門,只見一只清瘦的玉臂遞入了一個食盒。食盒精致,八角玲瓏,足以塞下一碟菜的大小,孟宓伸手去接。 外邊傳來女子鶯歌一般脆美的聲音:“請孟小姐用膳?!?/br> “大王沒說關我多久么?”孟宓搶上去要拉門,可是鐵鏈綁得太緊,她不飲不食,還受了刑杖,蚍蜉撼樹罷了,除了搖下頭頂覆下的積灰,沒有任何實用。 門外的女子已經(jīng)走了。 何時走的,竟連腳步聲都未曾聽清。 孟宓唯一留意的,便是她手腕上殷紅的朱砂,被雕成盛開得溫婉的辛夷花,精巧雅致。 楚宮里的美人真不少。 也許過不久,桓夙便會徹底忘記與他相伴過區(qū)區(qū)十日的孟宓,拋諸腦后,另結新歡。 宮闈之中的紅顏最易老,還未盛開,便凋謝了。 孟宓托著笨拙的身子回房,繞過窄窄的一道回廊,未曾想后面似乎別有天地,這南閣樓是面山而建的,青翠蔥蘢,蓊郁聯(lián)翩的黛色自眸中化開,石壁如被削成,光滑無比。上垂著繩索,但被人中途截斷,只留下突兀的一截鐵鏈,嗚嗚咽咽地吹過伶仃的歌。 面壁思過。 原來是這個意思。她姑且給這座山壁取了個名頭,思過峰。 打開食盒,情理之中,上下兩層的食盒擺了兩個菜,一個鹽水青菜,一個蜜汁鹵肝,乏善可陳,她面對青山巖壁用飯,風過松林,別有清香韻味。 可惜分量不足,孟宓只混了個半飽,就著一旁的清茶,姑且用水填滿了肚子。她罪女之身,不敢再問太后或者桓夙要零嘴兒,只可惜母親帶來的糕點,她竟都沒有嘗過。 此時那些糕點正擺在桓夙的案牘之前,油紙包裹得一絲不茍,小包子嗅到栗子濃郁的香味,不由得多嘴了,“大王,這——” 原本想問是否要扔了。 老這么睹物思人,徒勞無功啊,還把自己整得這么憔悴。 桓夙已經(jīng)拆開了油紙包,只聞香味馥郁,金燦燦的糕點猶如黃金三疊,看一眼便知松軟甜糯。他試探著伸出一只手,咬了一塊在嘴里。 “大王啊——”小包子已經(jīng)傻了。 桓夙皺眉。 果然還是沒有味道。 他不懂,孟宓怎么那么愛吃。與他而言,膳食,也不過吊命的東西罷了。 桓夙放下了那疊黃金酥,用素帛擦凈了手指,小包子多事,斗膽地問聲:“要給孟小姐拿去——” 卻被桓夙睨了一眼,清冷漆黑的眸,讓他識相地訕訕住口。 孟宓最終也沒能享受到母親自家中帶來的黃金酥。 一夜雨疏風驟。 孟宓被料峭山風吹醒,踩了一雙木屐去將面山的那扇巨窗落下,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縷縹緲的琴聲,孟宓趕緊落了窗,這里已經(jīng)幾日聽不到任何人聲了,送飯來的美人也不再說話,除了風聲、樹聲,鳥鳴、流水聲——可這琴音暗示了這附近有人。 可是要推開臨寢房的那扇早閉的窗,才能看到窗外奏琴之人。 她心中微微遲疑,這幾日傷已經(jīng)將養(yǎng)得有了起色,她爬上妝鏡臺,手指撫過那一排鏤刻精致的錦理紋,琴聲本是優(yōu)雅古拙的音色,宛如破霧而來,嘆罷浮生冷艷,自水上云間,泅開十里清音,婉轉而低沉,孟宓聽到了流水潺湲,聽到了松濤如怒,聽到了畫在心底的弦被輕而易舉勾弄的清音。 她悲哀,孤孑,很想放棄了,隨波逐流地在楚宮待到紅顏老去,待到太后恩赦。 她忽然想,也許瘋妃被關入南閣樓前,她也未必怎么瘋了,可經(jīng)年累月,不與一個人說活,被畫地為牢囚困于此,后來那瘋疾才更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這也太可怕了,我不要瘋?!泵襄蛋蛋档貙ψ约赫f,她的手指隨著音律輕輕扣在窗欞上,殷殷桃花色,灼灼芳其華。 孟宓是個不折不扣的外行,聽不出琴音的高妙,但她的心忽然寧靜了下來。 夏來,開軒臥閑敞。 秋至,焜黃華葉衰。 初冬的第一簇飛雪,綿密地包裹了整座楚宮華城,桓夙手邊的茶冷了又溫,溫了又冷,美人玉手執(zhí)壺,蛾兒雪柳,眉黛初成,卻見眼眸宛如深潭般沉寂的楚侯,似乎有些不悅,便拘謹?shù)嘏醪枋塘?,嬌艷桃花般的櫻唇淺吹開杯中氤氳的熱霧。 “大王,天寒,請您喝杯熱茶,且加衣裳?!甭曇艨侦`宛如鶯語。 桓夙不可置否,眉宇鎖著一股陰沉。 美人又道:“奴婢的父親曾交代,一定讓奴婢盡心服侍大王?!?/br> 桓夙忽地起身,動作太大一時竟撞翻了這個美人,酒水潑灑了滿地,他只有響起這個女人的父親,才能克制著不會一腳踹開她,冷笑:“孤對年長自己的女人沒有興致?!?/br> 美人含情凝睇,袖口掩面,抖落一層晶瑩的淚水,“奴婢絕無妄想?!?/br> 桓夙冷哼,負著手邁出漱玉殿。 直至出了門,才知駱搖光所言非虛,天寒地凍,他身不由己地打了個哆嗦,小泉子忙不迭捧著一件錦衣狐裘跟來,替他盡心穿上,桓夙攏好披風,手藏在袖中,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目望向那遠隔了一里之地,近乎建在山上的南閣樓。 綿密的雪里,整座樓晶瑩無暇,檐角渡煙,將一天飛塵盡數(shù)探手入懷。 不知怎么,他覺得南閣樓的雪格外盛,格外冷。 “給孟宓的狐裘大氅,棉被香爐,都送到了么?” 身后的內(nèi)侍佝僂著腰,眼珠幽幽轉過,“不曾送到?!?/br> “什么?”桓夙一驚,手指瞬間張開。 小泉子為難地抬起眼眸,不看覷楚侯一眼,艱難道:“回稟大王,該送給孟小姐的東西,一應被太后扣下了,便是每日的膳食,也由太后宮中人每日派送,宮人們礙于太后與大王母子關系,未免生嫌隙,故不敢言。但天實在太冷,奴不忍孟小姐女兒之身,卻要忍受這般苦楚罪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