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

    葉昀撓撓頭，有些不自然地說：“回去了?！彼胂?，又畫蛇添足地補充了一句，“我沒讓她來，她家就在附近，我來看我爸，醫(yī)院門口正好遇上的。”

    “那她也算是有心啊?！?/br>
    “向遠——”葉騫澤提醒著她故意忽略的事情。

    向遠側(cè)頭想著想，“周六我約了人，再說吧，騫澤，總會有時間的。”但絕對不是這個敏感的時候，她心里說。

    “我真的要走了，回頭見?！毕蜻h跟他們兄弟二人揮揮手，葉昀追上去問，“向遠姐，你去哪……我也正好要搭車回學(xué)校，你等我一會。”他本還想回病房跟老父親打聲照顧，又唯恐向遠不等他，匆匆對葉騫澤說了聲，“哥，你幫我跟爸說一聲，我先回學(xué)校了，過幾天再來陪他?！?/br>
    只有兩個人的電梯里，葉昀的話卻少了下來，算不上擁擠的空間，他一個人撐著扶手站在最角落處，那一天向遠家里的事情，讓他懊惱，卻又在心里想了一遍又一遍，他想問她手好了沒有，可怎么也張不了口。

    向遠探身上前，從他白色T恤的肩部位置拈下一根長長的頭發(fā)，放在手心，似笑非笑地看他。

    葉昀也湊上來看，“什么東西？怎么會有這么長的一根頭發(fā)。”他緊張地審視自己的衣服，抱怨道：“是從我身上找到的嗎，女孩子的頭發(fā)啊，就是飄啊飄的到處亂飛，煩得很?！彼f到這里，忽然住了嘴。向遠是齊肩的頭發(fā)，整齊地扎著馬尾，如果沾在他身上的是她的發(fā)絲，他還會舍得抱怨嗎？

    幸而向遠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追問到底，她將手一傾，發(fā)絲輕飄飄地墜地。“對了，星期六你學(xué)校沒安排課吧？”

    “星期六，沒有，怎么了？”

    “不是說好了有時間就一起爬山去看日出嗎？”

    葉昀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傻傻地問：“你剛才不是說星期六約了人？”

    電梯到了一樓，向遠先一步走出去，“不就是約了你么?！?/br>
    “??？哦！”葉昀頓時笑了起來，干凈無邪的笑臉如初秋時最藍最晴朗的天空，“我會帶你去一個最最好的地方?！?/br>
    向遠如期出差廈門，兩天后，也就是周五中午才返回G市，剛下飛機，手機的電話和短信都沒有停過，找她的有葉秉林、葉騫澤，還有她的助理小吳，說的其實都是同一件事――滕云拒絕了溫泉度假山莊項目經(jīng)理一職的任命。

    對于這個結(jié)果，其實向遠算不上意外。滕云的正式任命并未下達，只是葉騫澤出面跟他談過。從葉騫澤的描述來看，滕云雖是婉拒，口氣緩和，但實則態(tài)度堅決。這恰恰證明了她對他的判定，一個聰明人，而且并不利欲熏心。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項目的主持者位置油水雖足，但決不輕松，說得明白一些，就是要在夾縫中討飯吃。從葉秉文對他的提拔以及他往日的忠誠來看，兩人雖有摩擦，但還并不足以讓他辜負舊主。

    向遠想，她缺的不就是滕云這樣的人嗎。只可惜葉秉文誤拾明珠，卻并無慧眼。

    她坐上江源司機停在機場門口的車，先回了住處一趟，放了行李，再拿了想要的東西，打發(fā)了司機回去，然后才自己打車到了廣利附近的一間咖啡廳，把滕云約了出來。

    滕云起初說自己辦公室有客戶來訪，出來并不方便，向遠回答說，自己正好在飛機上沒吃什么，完全可以等他一下午，而他只要抽出半個小時的時間。

    她真的點了份簡餐，拿了份報紙，扔開時政和財經(jīng)版，?？磰蕵沸侣?，結(jié)果滕云并沒有讓她等太久。一個天后的感情路程還沒有看完，滕云就說聲“抱歉久等了。”欠身坐到向遠對面。

    向遠收起報紙，笑容上臉，心里也很滿意。她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找他，只是為了談一談或是無謂的勸說，避而不見對他自己沒有好處，如果他連這點都想不通，也就枉費了她的推崇。

    “滕總請坐?！毕蜻h亦起身相迎，她和滕云在工作上有過幾次接觸，但算不上熟悉。她雖得葉秉林抬舉，在江源地位不低，然滕云在江源的子公司也位至副總，場面上兩人職務(wù)相差不遠，客氣點是應(yīng)該的。坐定了之后，向遠招來服務(wù)員，撤走了自己的餐盤，給滕云上了一杯曼特寧咖啡，她照例是一杯水。

    滕云這一年不過三十歲，相貌端正，中等身材，在人群中并不算起眼，但他靜靜坐在那里，卻跟他的身上淺藍色細條紋襯衣、煙灰色針織V領(lǐng)背心一樣耐人尋味。

    向遠開門見山，在這樣的人面前無需廢話?！奥犝f滕總推掉了溫泉度日山莊項目經(jīng)理一職?！?/br>
    滕云微笑，“向主任心里恐怕也清楚，對于這個職務(wù)，我能力有限，難當(dāng)重任?！?/br>
    “我今天來，沒打算繞圈子，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只怕你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吧?！?/br>
    “葉董和向主任能夠體諒那是最好?！?/br>
    “葉秉文這樣一個人，可以讓你對他那么賣力？”向遠作不解狀。

    滕云也不掩飾，不疾不徐道：“葉秉文是什么人，我不好作評價，但是沒有他我未必有今天，知恩圖報是做人的根本，我不敢自我標(biāo)榜為正人君子，但忘恩負義的事情還是不屑為之的?！?/br>
    向遠點頭，“滕總的為人我很敬佩，但我認為跟這個世界所有的東西一樣，恩義也是有價的。是，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可涌泉也不是用之不竭的，葉秉文對你有提拔之恩，你在廣利這些年做牛做馬已經(jīng)足夠償還這一滴水了。”她這些話，仿佛是說給滕云聽，又像說給自己聽。恩、義、情是絕望時的一根繩子，你把它系在腰間，它有一天也可能是最無奈的束縛，你明知道它的結(jié)在哪里，就是解不開。

    她見滕云不語，頓了一頓，才繼續(xù)說道：“你跟葉秉文不同，我看得出來，這些年你對他做事的方式實際上并不贊同，你真的一輩子甘為人下，而且是為一個你自己都不齒的人之下？況且，包括廣利在內(nèi)，你所有的平臺實際上都是江源，也就是葉秉林葉董給的，葉秉文不過是慷他人之慨，你現(xiàn)在為葉董效力，忘恩負義又是從何說起呢？”

    “早聽說向主任好口才，可是，你苦口婆心為江源做說客，為的又是什么，你也不過是每月領(lǐng)工資的人，已這么拼命難道只是為了自己？說到底不也是為報答葉董當(dāng)年知遇之恩嗎？如果我勸你這個時候背棄葉董，再給你幾個你我心中都有數(shù)的理由，你做得到嗎？如果做得到，只怕這個項目經(jīng)理還輪不到我來坐。向主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彪七@樣一個看上去涼白開一樣的男人，犀利的時候卻也當(dāng)仁不讓。

    向遠冷笑，“滕總這個比方打得不妥，我不負葉董，是因為葉董也未負我，他至少沒有酩酊大醉之后當(dāng)著人的面揭我的瘡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