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把銀子給他才成。”

    一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相互看了半晌，田興旺道：“棺木是你二叔備的，要給錢，也是你們一家子的事兒，跟我們沒關(guān)系?！?/br>
    反正無論怎么鬧，只要大家把責(zé)任推到郭千斤身上，最后就是他們一家扯皮的事兒。郭千斤畢竟是他二叔，郭萬擔(dān)和郭嘉再厲害，難道還能殺兄弟不成？

    郭嘉勾唇笑著，慢慢踱步到院中，圍著那具槐木打成的爛棺材，背影格外修長挺撥，清瘦的像道五月間的修竹一般，忽而回眸，那雙微微上挑，修如飛鳳的眸子里便是滿滿的嘲諷：“怎會沒關(guān)系？我二叔買棺材的錢，不是田祖公您出的？”

    田興旺臉變了變，道：“六畜你這叫什么話，什么叫棺材錢是我出的？”

    郭嘉道：“郭千斤不過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賭徒，您放了三分的印子錢給他，上面壓的還是知縣劉一舟的私戳，有那印子錢，郭千斤才能給我打壽材，追根究底，那壽材錢可不就是你出的？”

    說著，郭嘉果真拿出一張印票來，再一步步上臺階，雙手捧給劉一舟，溫聲道：“既劉兄難得來一趟，郭某將它做人情，仍舊還給劉兄吧?！?/br>
    當(dāng)今官府，是嚴(yán)禁官員或者親屬們私開印局，私放印子錢的。只要有真憑實(shí)據(jù)，一紙狀紙遞到甘州府，甘州知府當(dāng)場就可以扒劉一舟的補(bǔ)子，摘他的官帽。

    劉一舟接過那張印票，顫危危打開看了一眼，上面朱砂新紅，果真是自己的私戳，整整一百兩，還蓋著三分息的戳兒，不用說，家里那個不開眼的糟糠之妻偷偷拿他的私戳放印子錢了。

    再抬頭，郭嘉就那么冷冷望著他，唇噙著抹子似有似無的笑。

    劉一舟一巴掌在妻弟田滿倉的臉上，怒氣沖沖道：“田興旺，老子要休妻，老子要休了你家那個黃臉蠢婦！”

    待一群人將縣太爺簇?fù)碇鲩T，大約要走到黃河邊了，郭嘉還能聽到縣太爺那殺豬般的生嚎：“休妻，老子要休妻！”

    鬧了一場，太陽眼看就要落山了。

    郭嘉緩緩解開那件面客的荼白面袍子，折疊出反面來將它掛在西屋外的檐廊下。

    這時，他身上便是尋常干農(nóng)活兒時穿的那件磚青色大褂了。

    鄉(xiāng)間少年么，小時候都是一件大褂子，通肩，小時候齊膝，漸漸長大，就齊腰，最后穿成短褂，實(shí)在穿不得了才會扔給老娘，剪成碎布衲成鞋底子，做雙布鞋出來，仍還能繼續(xù)穿下去。

    站在西廂檐廊下，郭嘉環(huán)顧著自家的院子，雖仍還是一水清凈的青磚地面，短工婆子們清掃的干干凈凈，但看得出來東廂廊下新結(jié)的蜘蛛網(wǎng)，不是自家人，有些活兒就總是干不徹底。

    雖說家仍還是那個家，父親也在苦苦撐著家業(yè)，但短短半年間，meimei郭蓮死了，母親吳氏半瘋了，他又得了個一厥就不會醒的病。

    也就難怪這些鄉(xiāng)鄰們，敢大剌剌的欺上門了。

    郭嘉忽而覺得后背莫名有些灼熱，轉(zhuǎn)過頭，便見窗子里一雙微深，亮晶晶水潞潞的眼睛，正在望著自己。

    他這才雙醒悟過來：老爹趁著自己睡著的時候，給他娶了房妻室，還是黃鼠狼家有名的潑辣女兒，小夏晚。

    這時候，郭嘉老娘吳氏從院子外面轉(zhuǎn)悠轉(zhuǎn)悠著進(jìn)來了。

    郭萬擔(dān)二十七才娶的她，她比郭萬擔(dān)小著十二歲，今年才不過三十一，若不犯癡病，腦子清明的時候，端地還是個溫柔明理的中年少婦。

    見兒子醒了，凈生生兒的修條兒身材，的就在西廂檐廊下站著。

    吳氏又驚又喜，道：“哎喲，我方才出門轉(zhuǎn)了一圈，聽見喜鵲在枝頭喳喳叫個不停，心說怕是我兒子要醒了，這不，果真我兒子就醒了，你等著，娘給你做飯去?！?/br>
    郭嘉一把將老娘拉住，悄聲問道：“西屋里那姑娘，是誰作主娶的，給誰娶的？”

    吳氏抿唇一笑，對著水缸見自己頭蓬發(fā)亂的，沾了點(diǎn)水出來，捋著自己適蓬蓬的發(fā)兒，道：“自然是給你娶的，不然還能給誰？”

    “是你讓她給我擦身子的？”

    郭嘉頭一回睡過去，醒來之后因?yàn)閰鞘险谔孀约翰辽?，發(fā)了一場大火，堅(jiān)決不許她再給自己擦身，打那之后，便他睡著了，無論睡幾天，吳氏輕易不敢碰他的身體。

    不過她覺得，既是兒媳婦，便擦一擦也無防，遂笑道：“那是你的媳婦兒，可不得替你擦身？既成了夫妻就總得在一張炕上睡，你也別害羞，我替你熱飯去，你進(jìn)西廂，跟夏晚說會兒話去?！?/br>
    便清醒的時候，吳氏也是個小姑娘性子，指頭總攏好了頭發(fā)，轉(zhuǎn)身就要走。

    郭嘉低聲道：“這親事做不得數(shù)，我今夜把她送回去。”

    吳氏聲音格外的高：“六畜，人都已經(jīng)抬進(jìn)來了，就沒有送回去的理兒。她年齡雖小，也夠年紀(jì)了，趁著你身子還好，一床睡睡，你就有后了?！?/br>
    郭嘉柔目望著老娘，她和他meimei郭蓮一個性子，三十歲的人了，仍還天真單純的小姑娘一樣，愛美，又有些怯懦，性子格外的軟，總叫隔壁的祖母和叔母欺壓的喘不過氣來。

    這樣的娘，除了護(hù)著，寵著，也沒有別的辦法。

    他微簇了簇眉，大步穿地闊朗的庭院，一挑簾子，轉(zhuǎn)身進(jìn)了西廂，在外間略一猶豫，邁開腿便直接進(jìn)了臥室。

    內(nèi)室的炕上，夏晚已經(jīng)系好了襖兒的衣襟，半屈膝，就在炕上端端正正的坐著。

    兩只眼睛，也與他方才出去時一般，緊緊的瞇著。

    就好像方才他在外面拿印票甩知縣劉一舟的臉時，她不曾看過，不曾說過活該，不曾捂著唇笑過一樣，格外的老實(shí)。

    第5章

    郭嘉輕聲道：“睜開眼睛?！?/br>
    立刻，夏晚兩只眼眸微啟，就睜開了。

    她是個跪座的姿勢，兩手平直伸展，交疊在一處，輕輕搭在并攏的大腿上。

    甘州這地方，遠(yuǎn)在塞上，漢夷雜居，老郭家祖上是鮮卑人，夏晚聽說郭嘉要娶自己，樂的一蹦三尺高，正好鄰居虎妞一家就是鮮卑人，她匆匆忙忙奔到虎妞家，格外去學(xué)了一回鮮卑人見客的禮儀，行走的姿態(tài)，就是希望嫁進(jìn)來之后，能因此而討郭嘉的歡喜。

    郭嘉站在地上，低聲道：“穿上你的衣裳，下來，這不是你的炕?！?/br>
    夏晚方才聽的真真切切，分分明明，郭嘉不肯娶她，想把她送回紅山坳。

    郭嘉所謂的病，就跟睡著了沒兩樣兒，醒來之后握著她的手的那只手無比有力，顯然至少短期內(nèi)不會死，分明她用熱水替他擦了擦身子，他都能那樣那樣兒，證明便明日死，至少今夜他還是能洞房的。

    她指了指接近炕柜的地方，低聲道：“我睡覺很乖的，也只會占很少很少的地方?！?/br>
    在這比他meimei還小些兒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