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覺得整個過程過于起伏跌宕，萬一……后天他真的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向她提出邀約……想到此處，她臉上有些發(fā)燙，又覺得匪夷所思。

    “你們倆，可別把這件事說出去。”進(jìn)入了兩儀宮，苓嵐低聲道。

    “是，小姐。”二人異口同聲地答道，對望一眼，各自微笑。

    苓嵐也覺得好笑：“你們可知道，我與這位晨弛君，是怎樣認(rèn)識的嗎？”

    云淺和瑚清均自搖頭。

    “三年前的祭陽日，晨弛君在一家茶館對槿年長公主無禮，惹惱了當(dāng)時還是儲君的柏年君。柏年君眼看自己的jiejie被欺負(fù)，便和晨弛君動起手來，可是他打不過晨弛君，一直處于挨打的狀態(tài)，我嚇得來不及思考，隨手抓起了一個裝了熱茶的陶壺砸向晨弛君的背上，晨弛君伸手一擋，卻被燙傷了……”

    “?。俊眱蓚€丫頭大感意外。

    “這便是我被罰到金族為奴的緣故。如果我當(dāng)時有現(xiàn)在的地位，大概賠禮道歉便完事了，只是那一年，木族與火族剛好鬧了些矛盾，而我雖住在木族王府，卻并非王族……”她想起她本來因該是受鞭刑的，后來晨弛提議罰為奴后，她不想去火族，還自己提出愿意挨鞭子，最后是煦之拍板。當(dāng)時土族王和水族王還說了幾句話，大致意思是想收留她，可最后，她還是落到了煦之的手里。

    苓嵐想起了那個她從未開口問過的問題：王是不是從那時便認(rèn)出了我呢？否則以他的脾性，怎么會忽然收容一個異族的奴婢？這個問題，她早該在水族的樹林里問清楚的，事到如今，大概也不好再去問了。

    瑚清見苓嵐陷入了沉思，對云淺道：“看來這個晨弛君倒也不小氣，畢竟小姐也算是傷過他的，但他也沒計較什么?！?/br>
    “是?。≡蹅冃〗愎徊灰话?！”云淺有點(diǎn)激動。

    “你們倆啊……”苓嵐笑著搖了搖頭，回頭看了她們二人一眼，笑容卻凝滯了。

    ☆、許愿

    煦之。

    煦之一身銀袍，正在兩儀殿外的樹叢間緩緩地走著，承列抱著墨塵劍緊跟著。

    終于，還是遇見了。

    有一瞬間，苓嵐疑心自己是在夢中。

    煦之早已看到她們?nèi)擞姓f有笑，他放慢了腳步，像是在等她注意到他。他臉上比這秋末初冬的天氣要稍稍冷一點(diǎn)，但又不至于冷成冰。

    她朝他的所在踏出了幾步，每一步都透著絕望，每一步都似曾相識。

    “王，別來無恙？”她抬眼望向他，一雙眼睛如當(dāng)年的一汪澄清的湖泊。

    他的嘴角若有若無地動了動，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兩儀宮內(nèi)，各族的王公貴族來來往往。一向矚目的煦之自然是能引起旁人的關(guān)注。

    陽光下他的銀白長袍和頭上金冠尤為矚目，他比以往輕減了些，眉目越發(fā)深邃，日影之下五官如天工雕刻般俊秀，他在那白墻黑瓦的兩儀宮墻下一站，所有的事物都淪為不起眼的背景。

    一身青色衣裙的苓嵐離他有半丈之遙，她一張素凈的臉上似有期待之意，可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還能期待什么。

    這個被她狠下心來推開了而又念念不忘的男子，他的眉眼與當(dāng)日沒有絲毫變化，只是那時的傷痛和笑意都隱去，如今靜靜地站在她的眼前，她突然覺得所見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shí)了。她有多少次夢見過與他重逢的時刻？又有多少次醒來之后眼角微濕？

    他不說話，她卻也不愿就此離去。可是她能對他說什么？說問候的話？說關(guān)心的話？說夕萱花的事？說祝福的話？還是說她還沒來得及忘記他？她心中涌現(xiàn)了千百個念頭，最后說出口的卻是：“王，您是否還記得您答應(yīng)過苓嵐的事？”

    他說過的，許她三個愿望。

    第一個，她提出了回木族拜祭木族先王，他允許了。

    第二個，她請他去水族故地重游，卻在那里與他告別。

    如今，她重提此事，她會說什么？

    煦之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語氣如常的淡然：“記得，你還有什么心愿？”

    這個愿望一旦了結(jié)，他們便從此斷了念想，各自退出彼此的生命。

    遠(yuǎn)處誤以為有熱鬧可看的眾人假裝若無其事地欣賞風(fēng)景，他們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向這邊，似是等待著什么。苓嵐猶豫了許久，用了半年才累積而成的堅固的心，在重遇他的那一刻全部裂開，一片片掉落。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強(qiáng)大，在他面前卻脆弱得不堪一擊。她恨自己的可憐可笑可悲，不是早就決定了要放棄的嗎？為何忽然又有了垂死掙扎的欲望？不，不可袒露心聲，即便改變不了結(jié)局，對槿年是一種傷害。

    良久，她向他流露笑容，這個笑容，分外的明媚，如朝花，如映霞，如皓月，如暖風(fēng)。

    她對他說：“王，苓嵐最后的心愿是，請您一定，一定要幸福。”

    煦之一怔，半晌過后，他只吐出了一個字，幾不可聞：“好?！?/br>
    苓嵐默然，只是朝他屈膝行禮，倒退數(shù)步后，轉(zhuǎn)身離開，一如她曾經(jīng)給他的告別。

    他們只說了寥寥數(shù)語。

    她和以前每一次主動離開一樣，不再回頭，腳下也沒有絲毫眷戀的痕跡。

    煦之看著她的背影，也許是最后一次目送她遠(yuǎn)離，他慘然一笑，隨即又恢復(fù)了冷漠。

    遠(yuǎn)離了注視的目光，她的淚終于濕潤了眼眶。

    “云淺瑚清，你們分別去看看長公主和柏年君在不在處所里，回來告訴我一聲。”她仍自走在前方，聲音有些哽咽，她不愿過于失態(tài)，隨便編了個理由，讓兩個丫鬟離開一陣。

    聽著她們應(yīng)聲而去，苓嵐的手指觸摸著殘留的丹桂，一碰即落。

    “苓嵐，你還好嗎？”

    是泊顏的聲音，她心里一驚。

    她趕緊拭淚，回身見泊顏在廊前佇立，她低頭朝他行禮。

    泊顏仍如昨日那般孤身一人，他這兩日已是第二次見她眼睛濕潤，猶帶淚痕，憐惜之意頓生。他想起了那一年的祭陽日，她被罰為奴后，他和她也如今日這般在兩儀殿外相視而立，她摘下發(fā)上的玉簪，交給他請他代為保管。那時日影落在梧桐之上，亂蟬紛紛擾擾如泣如訴，此刻卻是桂香縈繞，霜風(fēng)凄緊。

    “謝泊顏哥哥關(guān)心，苓嵐還好?！彼焐想m這般說，淚水卻控制不住。

    泊顏只覺得這淚水每一滴都落在自己的心上，一陣劇痛。他忘了自己多久沒有感覺疼痛，眼前的苓嵐似乎如當(dāng)年的一般柔弱，讓他忍不住起了保護(hù)之念。

    “苓嵐，你若想哭，不必強(qiáng)忍?！?/br>
    苓嵐搖頭：“我早就哭過了，今日不過是有點(diǎn)感傷，抱歉，苓嵐失態(tài)了。”

    泊顏看著她：“不礙事，我也曾在你跟前失態(tài)過一回，難道你忘了？”

    她想起他那日在果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