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笑道，“娘和大姐回來了！”

    3、有求

    二太太王氏一進(jìn)院子，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

    雖說楊家是百年名門望族，但似楊家小五房這樣，家里兄弟兩進(jìn)士，一門二四品的家族分支，不管在哪個名門世家里，說話聲也夠響亮了。要不是小四房出了如今威鎮(zhèn)東南的江南總督楊海東，年方四旬就是封疆大吏一品總督，多少蓋住了楊氏其余人等的風(fēng)頭，恐怕小五房這兩兄弟的威風(fēng)，要比現(xiàn)在更甚。

    盡管如此，由于小五房長子楊海晏正在廬州為官，已經(jīng)有多年不曾回鄉(xiāng)，就是要巴結(jié)也無從巴結(jié)。這一次二子楊海清從京城翰林院調(diào)任甘肅省布政使司左參議，又升了半品，落實(shí)了‘一門兩四品’的外號，又要回到西北做官。族中各色人等，早已經(jīng)是摩拳擦掌等著要抱小五房的粗腿，二太太才一進(jìn)楊家村，各色各樣的請柬便雪片一樣地飛了過來。令得這位精明強(qiáng)干的官太太，也頗有分身無術(shù)之感。

    不過，事分輕重緩急，應(yīng)酬的事可以慢慢來，還是要先將家中收拾妥當(dāng)。王氏才將這個兩進(jìn)小四合院收拾出來落腳停當(dāng)，便馬不停蹄地帶著一家兒女去主屋給婆婆請安，又安排幾個兒子進(jìn)族學(xué)與族里的兄弟們熟悉認(rèn)識，拜見族學(xué)老師。再派人送信進(jìn)西安城內(nèi)，向娘家人報平安，忙亂了足有三四天時間，這又惦記起了長女的婚事，連一天都不曾休息得，這一日一大早起來，就帶著長女再進(jìn)主屋，找婆婆說起了私話。

    這一頓折騰下來，縱使王氏素來精力充沛，不比一般京城貴婦，稍微一經(jīng)勞累，便叫著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但辦完諸多雜事一進(jìn)院子，還是感到一股由衷的疲憊，從五臟六腑卷了上來。又兼想到還要與族里親戚應(yīng)酬，一進(jìn)門她就先嘆了一口氣，才要說什么，緊接著就感到了不對。

    二姨娘久住京城，慣了京城的大院子，這一次回到楊家村，村里屋舍狹小稠密，一家人暫時棲居于這間兩進(jìn)的小院，實(shí)在是騰挪不開，只得將她安排在了倒座抱廈中。她心里嗔著自己偏心眼子，把更寬敞一些的西廂抱廈安排給大姨娘，這幾天是摔鍋摔碗沒有一刻安靜，也不顧天氣寒冷，借口屋內(nèi)憋氣，不到晚上吹燈，是決不會關(guān)上窗子的。就是吹了燈，往往隔著窗子，還聽得到她罵小丫頭的說話聲。

    可今兒倒座抱廈卻是關(guān)門關(guān)窗，屋內(nèi)悄無聲息，眼看著是用午飯的時點(diǎn)，要擱在往常，二姨娘早就興頭起來，隔著窗戶挑肥揀瘦，嫌棄給自己聽，刺自己待她薄了，給的菜少了……

    王氏就掃了身邊的大姑娘一眼。

    大姑娘善榴也覺出了不對，一雙杏眼一閃一閃，桃花一樣的唇瓣也微微地抿了起來，王氏一看就知道：女兒這是早就尋思起了個中的玄機(jī)。

    雖然是朝夕相處，但一眼掃過去，落到了善榴面上，王氏還是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她欣賞地望著大女兒的裝束：白狐斗篷純凈無暇，素雅里透了莊重，丫髻盤在腦后，插了一朵小小的金珠花。胸前金瓔珞伴著步伐一抖一抖的——十六歲的大姑娘，即使是這樣簡單樸素的打扮，都襯出了鵝蛋臉上淡淡的紅暈，襯出了她初綻的風(fēng)華。

    是個大姑娘了……王氏不由得就在心底嘆了口氣。雖說有時候還稚嫩了些，但人情世故機(jī)變城府，自己的全盤本領(lǐng)，已經(jīng)被善榴學(xué)了八成去?？此凵耖W爍中的深思，只怕是才進(jìn)院子，自己尚且還在嘆氣，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不對。

    善榴是要比善桐靈慧得多了！

    就不知道西北一帶，有哪戶人家配得上這個極出色的女兒了。只盼著婆婆看在孫女面子上，好歹能上心打聽打聽。自己多年沒在西北，很多事是壓根沒有聽說，到底不比婆婆的消息靈通。

    本來還想請動婆婆，往族長家走動走動，由族長夫人出面保個大媒，善榴臉上就更有光輝了，如今看來……

    她一邊心不在焉地思忖著，一邊將視線轉(zhuǎn)到了堂屋西次間，見到二女兒善桐隔著窗對自己招手，眉峰不由得就是一凝。

    善榴已經(jīng)在她身邊開了口笑，“三妹也實(shí)在是太不穩(wěn)重，王嬤嬤這一來，倒是把她給樂得夠嗆?！?/br>
    王氏才一怔時，只見門簾啟處，王嬤嬤已是大步出了屋子，迎下臺階來作勢要拜，“老奴給太太請安——”那邊善桐也追出了屋子，跟在王嬤嬤身后笑道，“娘，嬤嬤奶奶來了！”

    原來是王嬤嬤到了，想必是自己先一瞅抱廈的當(dāng)口，她已經(jīng)從窗前離開進(jìn)了堂屋。自己畢竟不比善榴，年輕人敏捷，一眼就將全局置于掌握之中……

    王氏按下思緒，搶前幾步將嬤嬤奶奶扶了起來，親熱地挽住了她的胳膊?！澳蘭ama，您和我也客氣上了？這么大冷的天，您就在炕上坐著多好，還迎出來做什么？又不穿大衣裳，回頭這要一著涼，奶哥哥該罵我不懂禮數(shù)，凍著您老人家了?！?/br>
    越是北邊，越是大戶人家，養(yǎng)娘的地位也就越是尊貴，雖說還不脫下人身份，但往往和奶兒子之間的感情，有真摯得如同親生母子的。嬤嬤奶奶非但是老太太身邊的大紅人，更是一手撫育了二老爺、榆哥同妞妞兩代主子，身份自然更不同凡響。王氏雖然平時自重身份，神色總是淡淡的，但對她卻不一樣，不但一口一個奶mama叫得親熱，甚至還硬是將嬤嬤奶奶拉到了炕上和自己對坐，又吩咐善榴、善桐姐妹。“去給你們嬤嬤奶奶泡一壺好茶來！”

    兩姐妹對視了一眼，都笑著應(yīng)了聲是，善榴便拉著meimei退出了西次間，進(jìn)了西里間的小耳房里。

    這耳房小得只有幾張方桌大，格外有一扇小門通到外頭。是給丫鬟婆子們出入打水供主人使用的，墻邊又放了一個小煤爐，上頭坐著個大銅壺，六丑、六州兩個小丫頭正圍著煤爐，嘰嘰喳喳地說些閑話。見到善桐進(jìn)來，兩個人還不當(dāng)回事，等善榴掀簾子進(jìn)了耳房，便都站起身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問，“大姑娘好？”

    善榴一皺眉，“人這么多，屋子里擠得慌，你們下去找暗香疏影說話吧，這里有我和妞妞兒呢。”

    兩個小丫頭不言不語，順序退出了耳房。善桐看得樂出聲來，“大姐明明生得這樣好看，要比我漂亮多了，可不知怎么回事，我這兩個丫頭見了你，倒像是小鬼見了鐘馗，怕得和什么一樣！”

    善榴看了meimei一眼，不由得就嘆了一口氣。

    她們姐妹生得并不十分相似，善榴生得像外祖母，鵝蛋臉、杏核眼、花瓣一樣的小抿嘴，是個最標(biāo)準(zhǔn)不過的大家閨秀，又有一股清冷冷的神韻，一打照面就看得出來：這一位大姑娘可不好糊弄，是個心明眼亮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