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wèi)檢查之后，方才放行，朱翊深舉步往乾清宮走去，沒再看那個人。

    蕭昱和郭茂在辦差，盤問完侍衛(wèi)之后，繼續(xù)沿著城墻尋找線索。郭茂問蕭昱：“剛剛在乾清門那里，你看見誰了？心不在焉的?！?/br>
    “是晉王。”蕭昱淡淡地說。剛才隔著不算遠的距離，他仿佛看見對方眼中的雷霆之勢，全然忘了那是個尚未及冠的男子。

    郭茂嘆了口氣：“唉，他回來又能如何？只怕早晚被皇上派去就藩。開國初出過藩王叛亂的事情以后，現(xiàn)在藩王身邊大都跟著皇上派去的太監(jiān)，一有異動格殺勿論。晉王大勢已去，翻不出什么水花的。這先帝也不知怎么想的，明明最喜歡晉王，卻把皇位給了……”

    蕭昱用力推了一下他的后背：“你是不是喝酒了？滿嘴胡話?！?/br>
    恰好迎面走來一隊巡邏的親衛(wèi)，郭茂馬上閉了嘴，和蕭昱一起讓到道旁。

    等那隊親衛(wèi)過去以后，郭茂拍了拍胸口：“好險啊。我早就跟我爹說，干嘛花銀子把我從京衛(wèi)所調(diào)到錦衣衛(wèi)，這飯碗是誰都能端的嗎？以前我覺得錦衣衛(wèi)好威風，哪里知道第一份差事居然是幫昭妃娘娘找貓……”

    郭茂喋喋不休的，蕭昱沒有說話。

    他們不過是這紫禁城里最微不足道的人，聽上官的命令行事罷了。

    乾清宮的明間內(nèi)，端和帝從寶座上起身，在花梨木須彌座地平上踱了兩步，又坐了回去。門外劉德喜在說話：“殿下請在此處稍后，容奴進去稟報一聲。”

    說完從門外進來，抬眸看皇帝?；实圯p點了下頭，劉德喜又拐出去了。

    過了會兒，朱翊深走進來，跪在地上，行了叩拜禮。他已經(jīng)很高了，寬肩窄腰，看上去十分有力量。端和帝比他年長許多，長子卻沒有他大。對帝王來說，沒有什么比一個年富力強，在朝中頗有根基的弟弟來得更有威脅了。

    端和帝的母親系出名門，位份卻跟寒門出身的宸妃一樣，還沒有宸妃得寵。

    他們幾個皇子都是成年封王，而后就藩，一年只能回京一次。只有朱翊深早早被封王，卻一直留在京城，享用著紫禁城里最好的東西。那年在父皇停靈的梓宮前宣讀遺詔的時候，朝臣一片嘩然，甚至有人提出了質(zhì)疑。

    但那又如何？他這個被稱為天之驕子的弟弟，現(xiàn)在還不是跪在他的面前，俯首稱臣。

    沉默的時間有點久了，劉德喜端了盞茶放在端和帝的手邊。他這才回過神來，臉上露笑：“九弟瞧著越發(fā)像父皇了，朕竟然看得恍了神?？炱饋戆伞！?/br>
    朱翊深謝恩，從地上爬起來，目光恭敬地垂視地面。

    端和帝與他閑話家常：“正熙你很久沒見了吧？現(xiàn)在才十五，個子躥得如你一般高了。翰林侍講常在朕面前夸他悟性好，就是貪玩了些。等過完年，給他選個妃子，也好收收心?！被实垩哉勚g毫不掩飾對這個皇長子的偏愛。

    太后與平國公府是表親，端和帝與徐寧妃早就相識。不過端和帝并不長情，后宮里總添新人。等他兒子登基的時候，后宮里還有好些女子連皇帝的面都沒見過，永明帝一律放出宮去了。

    “你年紀也不小了，可有看中的人？給正熙選妃的時候，順道也幫你看看?！被实厶岢鼋ㄗh。

    朱翊深抬手道：“多謝皇兄好意，但臣弟暫時沒有立妃的打算?！蹦切┦兰议|秀還是留給他的侄兒挑選吧，他完全沒興趣。

    端和帝見他推拒，也沒勉強。這個時候，太監(jiān)從門外送來了一份折子進來?；实劭催^以后，命劉德喜拿給朱翊深：“你看看，朕也正要與你說此事。奴兒干都司的苦夷部發(fā)生叛亂，幾處衛(wèi)所都蠢蠢欲動。指揮使康旺連上幾道折子，要朕調(diào)兵前去平叛?！?/br>
    朱翊深接過折子，看了一遍上面的內(nèi)容。奴兒干都司管轄東北部的廣大區(qū)域，區(qū)境內(nèi)生活著許多民族，被稱為鎖鑰之地。朝廷設置都司以后，幾大衛(wèi)所也以各族首領掌印，統(tǒng)帥。但近些年瓦剌崛起，經(jīng)常干預都司內(nèi)務。各部族之間，經(jīng)常因奴隸和耕地發(fā)生爭斗。這次本是苦夷族與女真族的小范圍沖突，但因為瓦剌的介入，變得有些棘手。

    “你曾隨父皇兩征蒙古，對瓦剌的情況應該很熟悉。朕想派你帶兵去幫助康旺，你以為如何？”端和帝問道。

    朱翊深沒有馬上回答。跟上輩子一樣，皇兄一面忌憚他，一面又百般試探他。帶兵打仗并非難事，但這兵權卻是道催命符。將領手握兵權尚且十分敏感，更何況他這個親王。無論他打勝仗還是敗仗，皇帝都能找到理由刁難。

    朱翊深想了片刻，跪下道：“臣弟很想替皇兄效犬馬之勞。但臣弟在皇陵之時，不慎摔傷了手臂，沒辦法再拿兵器。統(tǒng)兵之將若無征戰(zhàn)之力，恐怕無法服眾。所以還請皇兄另外考慮人選?！?/br>
    端和帝和劉德喜俱是一怔，端和帝起身道：“怎么回事？你報于京中的書信為何只字未提？劉德喜，趕緊去叫太醫(yī)來看看?！?/br>
    劉德喜奉命小跑出去，朱翊深回道：“沒什么，雨天修繕屋頂時，從上面摔了下來。當時不以為意，后來落下了病根，平時沒有大礙，皇兄不必擔心?！?/br>
    “你怎么不早說？”端和帝走下須彌座，親自扶朱翊深起來，拉他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痛心道，“一會兒讓太醫(yī)好生給你看看。你是文武全才，手若是……便太可惜了。”

    朱翊深沒說話，只是眸光暗沉。

    太醫(yī)院的太醫(yī)來得很快，跪在朱翊深的面前仔細地檢查了一番，然后對端和帝拜道：“據(jù)微臣診斷，王爺?shù)氖种馓幍拇_受過不小的傷，因沒有及時救治，落下病根，提不得重物了?！?/br>
    聽到太醫(yī)的話，端和帝心中莫名松了口氣，面上凝重道：“太醫(yī)，朕命你想盡所有辦法給王爺治傷，務必讓他恢復如初。否則，朕唯你是問?！?/br>
    “微臣自當盡力?！?/br>
    太醫(yī)知道皇帝也只是隨便說說，明眼人都知道，晉王這傷就算是華佗再世，也治不好了。

    端和帝又寬慰了朱翊深兩句，讓他回去好生休息。朱翊深臨走時，又對端和帝說：“臣弟雖無法替皇兄效力，但愿舉薦一人，他應該可以替皇兄分憂。”

    端和帝愣了一下，點頭道：“你說?！?/br>
    “三千營總兵溫嘉可擔此重任。臣弟征蒙古的時候，溫都督是前軍校尉，驍勇善戰(zhàn)，對瓦剌和奴兒干都司都比較熟悉。三千營以騎兵著稱，當為此次出征的主力。”

    端和帝看他說得一臉真摯，道了聲“朕知道了”，便叫劉德喜送他出去。

    片刻之后，劉德喜返回來說道：“皇上，看來晉王這手傷是真的，連太醫(yī)院的太醫(yī)都證實了。只是，他為何會舉薦溫總兵??？”

    端和帝也十分疑惑。他心中原本有幾個人選，溫嘉正是其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