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釋疑而已，要解老太爺?shù)囊苫螅€欠了點(diǎn)兒。

    “我要防的其實(shí)不是五姨娘?！鞭ツ锾谷坏氐?。“他當(dāng)時要和我私室獨(dú)處，實(shí)際上是想……”

    想到這里，即使以蕙娘城府，亦不禁有幾分咬牙切齒。“想要說動我退親，被我?guī)拙湓捊o堵回去了。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退親，也不明白此人的秉性，但他是神醫(yī)……權(quán)家又是黑白通吃，誰知道他要是不想娶，還能鬧出什么事來？這不是聽說他到了蘇州還不夠，這幾個月居然下廣州去了么……看起來，他是真的很不想要我這個媳婦?！?/br>
    雖然面上不過問，但要討大姑娘好的人，府內(nèi)府外不知多少，權(quán)仲白人在江南，動向可瞞不過京城的老太爺。瞞不過老太爺……不就等于瞞不過蕙娘？

    老太爺也沒想到權(quán)仲白居然光棍到說得出這一番話來，他沉吟半晌，也是嘿然，“把主意都打到你頭上來了——確實(shí)是他干得出的事！”

    不過，親事進(jìn)行到這個地步，除非雙方有一人死亡，不然根本已經(jīng)沒了反悔的余地，老人家也就不糾纏這個話題了。他也是為自己梳理思路，也是和蕙娘閑話，“五姨娘這兩年來，明里暗里，少不得給了你幾分不快。卻又都只是小事，按你性子，不至于和她計(jì)較。她小門小戶，乍然得意，難免有些輕浮，你也知道，為了喬哥，這幾年來，我和你母親是不會給她太多臉色看的。你要出嫁的人了，出嫁之后天高海闊，只有她巴結(jié)你的份，要你靠娘家，那是沒有的事。沒出孝的時候，你應(yīng)當(dāng)是沒想著對付她的吧？”

    他頓了一頓，又續(xù)道，“你雖然說是顧忌權(quán)仲白要你的性命，但我看你這個局，是從臘月里，你把你身邊那個丫鬟打發(fā)回家開始，就已經(jīng)開始布線了。你還是沒和我說實(shí)話，真正想要除掉她，肯定是臘月里有什么事兒，令你動了真怒?！?/br>
    “有什么事兒呢？家里這平平靜靜、安安寧寧的，還能出什么事兒？”老太爺也不等蕙娘答話，便自己悠然道?！鞍　D月里，姨娘們從承德回來了。聽南巖軒里的丫頭說，在承德的時候，有幾天，你生母的眼圈兒都是紅的……”

    焦清蕙再算無遺策、縝密狠辣，她的手段，還不都是老爺子教出來的？即使她也有了幾分火候，在自己爺爺這頭老狐貍跟前，還真是始終差得遠(yuǎn)了。至此，蕙娘終于再不敢和祖父繞圈圈了，她就和文娘一樣，又不服氣，又不能不服氣——可她到底又要比文娘識時務(wù)得多了，老底都被揭了，再死撐下去，也沒什么意思。

    “三姨娘什么都沒有說，”她低聲道?！拔覇柫撕脦状?，她都不肯告訴我。還是她身邊的符山和我說的，在承德的時候，和五姨娘說了幾句話，她回來一個人哭了一宿……又過了好幾個月，三姨娘打量我忘記這事了，才和我透出意思，等我出了門子，她想要到承德去住。”

    老太爺唔了一聲，不動聲色，好似這個還沒有上位，就已經(jīng)為開始為家里做主的跋扈姨娘，并不是焦家的一員。他就像是聽?wèi)蛞粯优d味盎然，語氣也帶了戲謔，“敢給我們佩蘭添堵？她好大的膽子！”

    蕙娘大膽地白了祖父一眼，“您就知道笑話我——我這回可沒什么安排得不妥當(dāng)?shù)牡胤?。您覺得我哪里做得不好，您就只管說嘛！”

    “你是做得挺好的?！崩咸珷斦f?！按驈牧⑿囊ニ_始，先把孔雀打發(fā)回去，和她面上修好。顯得你自己通情達(dá)理、不爭一時閑氣。你母親面上不說，心里對你肯定也是贊賞有加的。緊跟著再要了焦梅做你的陪嫁，簡直就是順理成章……我估計(jì)麻氏二門上那個親戚，和他一道當(dāng)班的姜管事，你將來也要他和你陪房過去的吧？”

    “他女兒石墨管著我的飲食，”蕙娘輕輕地說?！耙菜闶怯蓄^有臉了，一家子陪過去，我也安心一點(diǎn)?！?/br>
    老太爺不禁嘻地一笑?！澳呛B(yǎng)娘呢？坍得這么快，是焦梅在背后使勁？你又是怎么收服焦梅的？”

    “對有本事的人，倒不必多費(fèi)心機(jī)?！鞭ツ镎f。“麻海棠喜歡海棠首飾，只是從前自雨堂首飾從來都不給人的，我給了文娘一副頭面。她來要，孔雀沒給，我把孔雀送回家后，是令石英管著平時的首飾匣。幾個月石英都沒把首飾匣里一支很漂亮的海棠簪子捧出來給我選，可見這丫頭，不論是忠心也好，聰明也罷，至少腦子還是清楚的。再稍微一點(diǎn)透，提一提我院子里所有丫頭都跟我過權(quán)家的事，她一回家，焦梅一問，自然就知道該怎么辦事了……我對他的要求也不多，沒要他吃里扒外，就想讓他弄清楚，究竟麻海棠打了什么算盤，令三姨娘去承德，是她隨口一說，三姨娘心里太敏感，當(dāng)真了呢，還是她真有這個打算。——這一打聽，就打聽出來了，胡養(yǎng)娘說的那些話，并沒有摻假?！?/br>
    “嗯……”老太爺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就明白得很了。就沒有這下毒的事，你怕是也要鬧騰出一點(diǎn)動靜來。最后查出來，有沒有真憑實(shí)據(jù)，你母親心里那個下毒的人究竟是不是她這都不要緊，只要胡養(yǎng)娘把話一說，姜管事、四姨娘再下點(diǎn)壞話，按我的作風(fēng)，她不死也得去半條命，以后更是別想沾喬哥的邊了。這個局簡單明了，勝在一箭穿心，分寸拿捏得不錯?！?/br>
    “我也是沒想到，”蕙娘秀眉微蹙，“您和母親竟定了宜春票號的份子給我做陪嫁！”

    她又瞅了那檀木盒一眼，“她又還真的托了娘家兄弟給她物色了毒藥……竟還蠢得用這盒子來裝，卻又藏得好，沒被人搜出來。兩巧成一巧，倒是坐實(shí)到她頭上了?！?/br>
    不過，蕙娘也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管這下毒的人是不是五姨娘，她總是要先栽給她的。和老爺子說得一樣，能栽死了就栽死了，最后查出來，是她最好，不是她，自己再另外慢慢地查?！@要是前世她中毒之前，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嫁妝將會有多龐大，她對五姨娘的懷疑，也是只會多，不會少的。

    “這燙手的山芋，不給你陪到配襯的人家里去，難道還要留在焦家招禍？”老爺子頑皮地笑了?！拔赵谑掷锒嗌倌炅?，現(xiàn)在好容易有機(jī)會出脫，當(dāng)然要出脫了去。再說，你到了夫家，沒點(diǎn)陪嫁……又不得夫君喜愛，你也存不住身的?！?/br>
    說到這里，老爺子終于有了一絲歉意，他往上抬了抬手?！捌饋碚f話吧，這個局，布得還算不錯，不算太沒風(fēng)范。只走錯了一步，不然，就是我，怕也是只能存疑，并拿不準(zhǔn)！”

    “您是說？”蕙娘神色一動。

    “以你的作風(fēng)，說得出做得到，要玩釜底抽薪，也不必先通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