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太太挑了挑眉，“哦，”怕的不是有城府，怕的是九姨娘帶出了個(gè)上不了臺盤的村小姐，又或者，把七娘子養(yǎng)得太嬌嫩了。那，大太太就為難了。“四姨娘去了嗎？”

    “大姨娘和五姨娘一早就去了?！绷簃ama溫溫笑著，“七房、八房也有丫頭或mama去拜祭。倒是四房一直沒見著動(dòng)靜?！绷簃ama手底下使出來的人遍布楊家，論消息靈通，大太太也比不過她。

    大太太沉思起來，四姨娘這是什么意思？年前和九房走得熱火朝天的，九姨娘死了，卻不去打個(gè)呼哨。

    放長線釣大魚，四姨娘或許是要有大動(dòng)作了。

    “太太，”梁mama又說，“老奴覺得……火候差不多了。”

    七娘子已經(jīng)守了九姨娘的頭七，看得出，這是個(gè)有城府，能沉得住氣，說話做事都比較得體的小姑娘。進(jìn)主屋被大太太養(yǎng)，已經(jīng)是夠格的了。守過頭七，再不接到主屋來，四姨娘就有話柄向大老爺告狀了。

    大太太舒展開眉頭，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看屋里的丫鬟們。立春正和白露對坐在床邊，你一言我一語地，勸九哥兒起床。

    九哥兒就是愛賴床，睡個(gè)午覺，老睡到傍晚。

    “白露，”她說?！澳泓c(diǎn)幾個(gè)人，去把七娘子的箱籠搬到西邊偏院吧?！?/br>
    白露就脆生生地應(yīng)了一聲，站起身出了堂屋。她的背影裊裊娜娜，看得梁mama都有些迷了眼。

    “小白露長大了?！彼σ饕鞯卣f，“是個(gè)大姑娘啦?！?/br>
    大太太失笑起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心疼她。”

    梁mama只是陪笑。

    大太太沉吟片刻，淡淡地說，“我看，就讓她去七娘子身邊服侍好了……還缺什么人，你看著挑了?！?/br>
    楊府女兒身邊都有兩個(gè)大丫鬟、四個(gè)小丫鬟與一個(gè)粗使婆子，一個(gè)管事mama。七娘子一直在九姨娘院子里，身邊得用的人，怕是沒有多少。

    七娘子被白露接到西偏院的時(shí)候，身邊只帶了立夏。

    “九姨娘那邊到底還需要一個(gè)人照顧?！陛p飄飄的一句話，秋楓便被留了下來。

    白露對七娘子就格外多了幾分小心。

    西偏院原本是初娘子的住處，初娘子十歲后自己有了院子，住到了百芳園去，便改做了大太太的衣帽間，大太太有好幾十箱衣服，堂屋哪里放得下。

    因?yàn)榇筇脑挵l(fā)得突然，七娘子的箱籠就只好先堆在門外，等里頭的箱籠搬出來了，再挪進(jìn)去。

    四處褪漆的木箱子就顯眼地出現(xiàn)在了正院人的眼底下。

    正院里最沒油水的就數(shù)掃地的張婆子了，就連張婆子屋里，都找不到這樣破爛的箱籠。

    眾人看著七娘子的眼神里就出現(xiàn)了幾分譏笑，幾分輕視。

    七娘子仿若不覺，大大方方地走進(jìn)堂屋給大太太請安。

    九哥兒正和五娘子畫畫玩，二娘子找了本書在美人榻上靠著看，大太太笑著與梁mama嘮家常，天倫景象，溫馨不言而喻。

    “給母親請安。”七娘子福身。

    大太太望向她，看到鬢邊那朵白花，微微皺眉?！皝砹??！?/br>
    “是。”七娘子抬手順了順瀏海，就把白花取了下來。“二姐好，五姐好?！?/br>
    二娘子眼神膠在書上，抬也沒抬起來，五娘子哼了一聲。“九哥，你親jiejie來了?！?/br>
    九哥抬起頭看了看七娘子，又低下頭對著二娘子畫的小人哈哈大笑。

    到了臘月底，九姨娘病得不成了，九哥才來看了她一次，也只是在門口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扭頭就怕得哭起來，養(yǎng)娘趕忙抱著他一路哄回了正院……九姨娘連他的正臉都沒看清楚。

    七娘子眼神微黯。

    大太太先為五娘子的話皺了皺眉，看九哥的冷淡，卻又開心起來，就從黑檀木架子上摘了對牌給梁mama。

    “一會(huì)兒讓人給她量身做幾件新衣服?！毕肓讼耄盅a(bǔ)上一句，“五姐穿小了的幾件，先改一改，讓她穿幾天等新衣服來了，再換。”

    這話的意思，是嫌七娘子打扮得寒酸了，不像是正院里養(yǎng)的姑娘。也是不想七娘子身上還有什么九姨娘給的物事。

    梁mama眼神飛快地掠過七娘子的耳朵脖子手腕，很快放下心來：九姨娘沒給七娘子留什么名貴首飾。

    旋即又覺得有點(diǎn)心酸。

    三娘子和四娘子身上的首飾，都能換好幾百頃田地了，更不要講二娘子和五娘子。都是楊老爺?shù)呐畠?，七娘子卻一點(diǎn)都不像官宦人家的小姐，看她的打扮，倒像是個(gè)小丫鬟。

    行事也像。哪家的小姐要向執(zhí)事婆子媳婦行禮的？

    她笑吟吟地走到七娘子身前，拉住她的手道，“有新衣服穿了，七娘子可開心？”

    七娘子便露出一抹無邪的笑顏，柔柔地道，“自然是開心的。多謝母親，多謝梁mama。”

    大太太不免一笑：這個(gè)七娘子倒是恭順。

    這樣的人放到自己屋里，雖然也是情非得已，但性子好，總比不好來得省心。若是如三娘子那樣，大太太倒寧可把她交給別人來養(yǎng)了。

    “以后日日在一處，倒不必這么客氣。”她說。

    二娘子便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七娘子。

    她眼中的輕蔑一閃而過。

    五娘子卻沒有這樣的城府。

    “娘！”她大聲的，中氣十足地喊著?！拔业囊路挪灰o人！”

    大太太皺起眉，掃了眼七娘子。

    七娘子低頭望著腳尖，露出了些局促，但脊背還是挺的很直。

    七娘子是九姨娘一手帶大的，九姨娘才出了月子，便帶著七娘子一道去了西北老家。

    西北老家那里民風(fēng)淳樸，九姨娘每日里見的都是鄉(xiāng)民。到了蘇州，又日日的在南偏院呆著，極少出門。七娘子生到現(xiàn)在，恐怕還沒出過幾次門。

    五娘子呢？

    她是太太親生親養(yǎng)的，才兩三歲就帶著出了門，去了太湖玩耍，每年冬天，還要在香雪海住一兩個(gè)月。更別說歷年來有什么大戶人家的女眷上門，五娘子都要出面陪客。

    按理，這兩個(gè)人比較起來，五娘子才應(yīng)該是那個(gè)大度從容的，七娘子才是那個(gè)小氣任性的。

    可現(xiàn)在卻像是反了過來，七娘子從從容容，雖然有些尷尬，但卻不顯得過分靦腆。五娘子呢？任性跋扈……

    大太太就嘆了一口氣。

    “你的衣服都多得穿不完了，拿幾件給meimei，又礙著你什么了？”她的聲音軟軟的，但是里頭的鋒芒，誰都聽出來了，連九哥都停下筆看了過來?！拔迥镒釉趺床粚W(xué)學(xué)你大jiejie？”

    初娘子楊怡雖然是庶女，但才出生就沒了娘，又是這些子女中排行最長的，自小就養(yǎng)在大太太膝下。從來行事都是大方得體，對姐妹們熱情有加。去年她出嫁，五娘子極是舍不得，哭濕了好幾條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