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堵得無路可走——其實就是現(xiàn)在，留給衛(wèi)家的路也已經(jīng)很窄了。

    其實按照衛(wèi)青本人的意思，陳家作為外戚來說實在是太不成器，皇后手段有千般好又如何？兄弟不得力，早晚惹出禍事。趁早劃清界限，才是明哲保身的正道。

    只可惜，即將娶進的這個十五姑娘不說，衛(wèi)家的家奴出身也好，小公主和陳嬌的養(yǎng)母女關系也罷……衛(wèi)家是從根子上就和陳家長在了一起，不要說現(xiàn)在他才剛起步，就是以后要分開，又哪有這么容易？

    “我是要你好好管管這兩個不成器的棺材瓤子！”他聽見陳嬌這么說，不禁就又苦笑起來?！澳锬?，這有太主在……”

    陳嬌也不得不承認大長公主實在不擅長養(yǎng)育兒女：三個嫡出的兒女，其實三個都沒養(yǎng)好。要不是自己學了血淋淋一課，多了十多年教育，這一世還是只有被玩殘的份兒。大長公主這就叫命好，一輩子沒碰上一個衛(wèi)子夫這樣的對手同衛(wèi)青這樣的外戚，要不然，她能安享富貴，榮華到老？

    她不由得就嘆了口氣，這才直起身子，斬釘截鐵地說，“太主已經(jīng)老了，陳家現(xiàn)在做主的人是我，你當然是聽我的話了。太主那里，我自然會為你分說。”

    沒等衛(wèi)青答話，并不給他討價還價的機會，陳嬌便已經(jīng)續(xù)道，“來年恐怕又要有一場大會戰(zhàn)了，這一次阿徹已經(jīng)立定決心，要洗刷馬邑之圍的恥辱。他預備以飛將軍李廣為中軍，率領若干年老、年輕將領出關作戰(zhàn)。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件事雖然還有大半年，但已經(jīng)開始準備工作了。他提過一句，想要看看你在沙場上能有什么作為。我會為你爭取，令你自己帶一支兵馬，人雖然不會多，但你卻是說一不二的主帥?！?/br>
    見衛(wèi)青的雙眼漸漸亮了起來，脊背也越來越直，顯然是被自己的說話吸引了全副心神，陳嬌心底不免再嘆一口氣：真是將種天生，鼠虎不同。外面墻角跪的那兩個也是皇后的兄弟，能有衛(wèi)青的一般，自己也就不至于這么發(fā)愁了。

    “到了沙場上，你放手去做，”她又續(xù)道。“我自己兄弟沒有用，又是你外甥女的養(yǎng)母，說你是我半個弟弟，也不算僭越。衛(wèi)青，你可要為你jiejie掙回一點臉面啊。”

    這你jiejie三個字，真是玄機無限。衛(wèi)青心領神會，朗聲道，“能得一義姐，真是衛(wèi)青的福氣，義姐請放心，衛(wèi)青就是拼卻性命，也一定要在戰(zhàn)場上做出一點成績來！”

    陳嬌滿意地點頭一笑，她話鋒一轉，又說，“不過，陳季須和陳蹻這兩個廢物，也就要你多費心了?！?/br>
    見衛(wèi)青表情大恐，她終于再忍不住燦然一笑，這一笑正是劉徹所看重的，發(fā)自陳嬌心中的笑，就算衛(wèi)青素來謙恭謹慎，也依然不禁為這一笑驚艷，一時也沒能說出什么話來緩和氣氛。

    “不是要你把他們帶到前線?！标悑烧f?！澳憧偸且毐陌?？交給別人，那就是虛應故事，誰也不會為了他們多費心思的?？隙ň褪枪┢饋砹耸?，母親還要說這說那的，但自家人就不一樣了，你能者多勞，一心練兵之余，分出一點心思來，讓他們吃吃苦，我也不求脫胎換骨，至少稍微了解民間的疾苦，知道自己所得的不易，那就足以喜出望外了。”

    衛(wèi)青大松一口氣，也不敢再討價還價，便恭聲答應了下來，“謹遵娘娘吩咐?！?/br>
    到底年紀輕，還學不會官場上那一套，認了個義姐，也只是喊了兩聲，并不曾打蛇隨棍上。

    陳嬌回頭和劉徹提起來，也忍不住嘆氣。“你看衛(wèi)青，這么年紀輕輕的就這么沉穩(wěn)，透著能成大事的氣息，陳季須和陳蹻有他一半，爹也就不至于這么擔心了?！?/br>
    堂邑侯本人雖然體弱多病，但也不是沒有撐著進宮和女兒說過話?，F(xiàn)在兩夫妻簡直形同陌路，劉嫖平時在她的館陶公主府里過活，堂邑侯呢就在侯府，兩邊井水不犯河水，堂邑侯有堂邑侯的小老婆，劉嫖專情一點，幾年了還是寵幸那個董君。

    不過，董偃也的確有常人難及的美色，要不是礙于陳嬌，簡直連劉徹都有幾分蠢蠢欲動。

    劉徹若有所思：陳嬌從前就很提拔衛(wèi)青，如今又把陳家女許配過去，衛(wèi)家和陳家看似兩家，其實也就是一家……

    不過，就算衛(wèi)青立了什么功勛，那也是他的本事，這么小一個孩子，也起不了什么掌權禍國的心思。防外戚，也不是說就不用外戚了，只是要杜絕田蚡那樣的外戚，串通慫恿宮中女眷插手政事而已。

    “你這都許了愿了，我還能說不嗎？”他就逗陳嬌，“要是我說了不，看你在衛(wèi)青跟前怎么交代?！?/br>
    這說的是陳嬌許了衛(wèi)青一支軍隊的事。這么點小事，衛(wèi)青人又靠譜，也得到劉徹的喜歡，他是不會不給妻子面子的。

    陳嬌看了劉徹一眼，似笑非笑?！澳阋遣唤o。”她說?！皼]法向地下人交待的，可不是我。”

    劉徹還以為陳嬌說的是衛(wèi)子夫，不以為然一哂而已，陳嬌卻是眼波流轉蕩漾，半天都忍不住微微地笑。

    81、將星

    說來也好笑，椒房殿翻修以后，劉徹的子嗣運倒是順了一點，先后懷孕的幾個姬妾都生了孩子，有養(yǎng)住也有沒養(yǎng)住的，等到劉徹二十七歲那年的秋天，他已經(jīng)有了第二個公主，還有一兩個夭折了的兒女，反正不管怎么說，沒法生育這個疑云，是被徹底洗得干干凈凈了。

    時間就像是一泓最溫柔的水，漸漸地洗去了過往的塵埃。王太后年紀越來越大，她的身體漸漸衰弱了下去，昔年銳氣，也逐一消磨。和劉徹之間倒是多了不少話說，只是母子兩個有些事已經(jīng)絕口不提，政事是一，往事是二。

    談政事，觸犯了劉徹的心病，談往事不能不談田蚡，又觸犯了王氏的心病，兩母子之間尷尷尬尬的，連陳嬌都看不下去了，私底下勸劉徹，“過去的事就過去了，都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你就當沒這事發(fā)生算了，干嘛老是疙疙瘩瘩的……”

    劉徹現(xiàn)在提起來都氣，“你心胸是寬大了，也不想想，要是沒有這件事，說不定早兩年就已經(jīng)生了……”

    見陳嬌臉色頓暗，他忙又心痛又尷尬地住了口，要去摟陳嬌的肩膀，“我不會說話，好嬌嬌不要和我計較。”

    陳嬌靜默了一會兒，才輕聲說，“算了，都這把年紀了，我也沒想著這件事了。不生也好，你看母后，就是生產(chǎn)的時候坐下了病，到現(xiàn)在老了，就壓不住病勢了?！?/br>
    王太后在劉徹之后其實也還生過一次，只是孩子出來幾天就已經(jīng)夭折，她也差點沒了命，元氣虛弱，到了中年就多病多痛，脾氣漸漸也越來越孤僻，陳嬌現(xiàn)在對她態(tài)度又要好得多了，只是無奈太后不領情，現(xiàn)在是連孫子孫女都很難博她一笑了。就是劉徹親自去看她，也很難讓她有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