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yīng)該知道覃先生的字極難仿，行文避諱也與眾不同。三十多年前，他一年中待在洛陽的時間比匈奴還多?！?/br>
    “試過？”

    王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當(dāng)然。我只有一個meimei?！?/br>
    第97章 纏綿

    他確實只有一個異母meimei。

    羅敷見識過他帶孩子的功夫，就放心下來，問：“什么時候拿到的？回去之后可以讓我看眼么？”她頓了頓，想起來：“你說曾經(jīng)得到過，那現(xiàn)在就不在手上了？”

    王放道：“大約五年前。書是鈴醫(yī)用來謀生的，我拿著它做什么?！?/br>
    羅敷奇道：“鈴醫(yī)？我?guī)煾笗阉男难o別人？我怎么不知道他有這么善良……他不出門很久了，肯定是很久以前送的。我才是他養(yǎng)大的，他倒是也給我留一本啊，太不公平了?！?/br>
    他仿佛預(yù)見到她會抱怨，手中多了個小瓶，在柜子里尋視著，笑道：“氣性太小，當(dāng)不得大事。”

    羅敷立刻道：“你氣量大，胸襟廣……”可是他分明說沒有把鈴醫(yī)的東西占為己有，好像也真的挺寬和，自己就沒了底氣。

    “那你一定曉得那個人的身份底細(xì)，我有權(quán)力找他要書?！庇盅a(bǔ)了一句，“我?guī)煾刚f了，如果我要，他去世之后所有的書都留給我。”

    王放掌中的小瓶子通體晶瑩透明，材質(zhì)在黑暗里散發(fā)著淡銀的光，手指拂過之處都被一路照亮，十分醒目。

    他淡淡道：“燒了?！?/br>
    羅敷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翻了一遍，然后扔在火盆里了。”

    羅敷勉強(qiáng)讓自己的聲線聽起來平靜：“你，你最好跟我說你全部記下來了，我知道你記性比我好上一百倍，翻一遍就能塞到腦子里……是吧？”

    他用兩指夾出一個奇形怪狀的兩寸高藥瓶，非石非玉，細(xì)致地用手帕包好。

    “等回去抽空寫下來給你，帶著路上打消時間?！?/br>
    羅敷拽住他的袖子，匪夷所思地望著他：“你說我氣性太??？”

    王放道：“就像現(xiàn)在。要找我算賬么？”

    “……”

    羅敷放棄了開口，接過他遞來的一塊薄鐵板，王放手上動作很快，不多時又將鐵板安了回去，之后地上就多出一個布袋。她從厚厚的斗篷下扒拉出滅掉的燈籠來，干脆坐在帽子的軟毛上，戳了戳袋子，借著黯淡的月光拆開麻繩。

    王放止住她，“袋子不是很嚴(yán)密，不能見一點光。”

    羅敷扯扯頭發(fā)，像個學(xué)生一樣問：“可以摸么？”

    得到許可后她輕輕地順著那東西的輪廓摩挲，摸到一個狀似缺口的地方，“是不是斷了一塊，被拿去試效果了？”

    他沒有回答，關(guān)上柜門，借給她一只手，“走吧?！?/br>
    全程羅敷都在旁觀，辨認(rèn)藥材這種名義上的事到了最后就變成她才是多余的，不免有些失落。

    王放拎著袋子，牽著她一步步向藥庫的門口走，她則拿著那個裝有液體的小瓶，抱著斗篷，亦步亦趨地跟著。

    藥庫很大，沒了燈光，嗅覺就格外靈敏，市面上珍稀藥材的氣味像勾子一樣吸引著她，可是沒有時間一睹風(fēng)貌。

    她一個人走的時候，從大門到最里面似乎很遠(yuǎn)，但這下一眨眼就到了外頭。冬日的風(fēng)吹得她一個噴嚏，從睫毛底下瞄著他，他穿的這么少，不能指望像戲本子里一樣讓他脫個什么披風(fēng)大氅的給她，可是她又不想穿掉在地上的斗篷，很是糾結(jié)。

    廊下的燈溫暖地亮著，守門的河鼓衛(wèi)接手從庫中帶出來的東西，猶疑不定地瞧著斗篷，羅敷僵硬地沖他笑笑，把罪魁禍?zhǔn)赘拐u了一萬遍。

    她辯解道：“其實我是要先抖抖灰再穿的……”

    河鼓衛(wèi)終于忍不住小聲道：“大人的……”朝斗篷的帽子伸出根指頭。

    羅敷淡定地道：“多謝?！?/br>
    河鼓衛(wèi)極為利落地消失在云墻頭，羅敷披著一頭長發(fā)，狂躁得恨不得找根地縫鉆進(jìn)去。

    王放悠然道：“你過來，我替你束上去。”

    發(fā)帶和簪子還在他那里，左右無人，羅敷踩了他一腳，無可選擇地讓他擺弄起頭發(fā)來。

    兩人到達(dá)東廳，一頓飯晚膳吃到了亥時。王放像是純粹來這里吃飯的，席上言笑晏晏，賓主盡歡，絲毫不提之前君臣交涉之事。

    走的時候羅敷被定國公的昏花老眼看得毛骨悚然，不自在地拿起侍衛(wèi)雙手奉上的狐裘，覺得就算她對市面上的斗篷再沒有研究，也不會分不出男女款式來。

    她根本不敢看國公府上一眾人好奇又怪異的神情，道了個謝，飛也似地跑出了屋子。臨時從馬車上取出的銀狐裘很暖和，卻壓得她夠嗆，裹著一身毛絨絨的銀灰躥上車，模樣狼狽。

    王放的衣物比她的大很多，她索性把自己整個人埋在狐裘里，不一會兒車廂外傳來馬匹嘶鳴，有人踩著腳踏上了車，然后車輪就開始飛速地運動了。

    羅敷先是露出一雙淺褐的眸子，再慢慢地從裘皮里鉆出來，低聲道：“能不能不要這樣。”

    王放斜躺在軟榻上，靜靜地支頤道：“在我看來比起讓你著涼，他們的看法不值一提?，F(xiàn)在那些目光讓你不舒服，可是你以后照樣要習(xí)慣。我不是個喜歡被無關(guān)緊要的揣測改變的人，所以希望你容諒?！?/br>
    羅敷掀開車窗的紗簾，玻璃淺淡地映出她臉，浸在深海似的夜色里。月亮?xí)r有時無，她搭在窗口的指尖劃過一片皎潔，心中也亮堂了些許，不由呼出一口氣。

    “你怕什么？”

    她轉(zhuǎn)過臉看他，搖搖頭，“沒有，我一直相信你。”

    他晚上飲了幾杯酒，本來不算什么，這時太陽xue卻破天荒沉沉的，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你相信我會娶你，這輩子只有你一位夫人？相信我能說動你的家族，把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抬進(jìn)昌平門？”

    月光消失了，她清澈的眸光暗了須臾，把額角貼在車壁上良久，又抿唇挪到榻邊，攀住他的肩：

    “我相信是因為我想相信你。你做不到，我不會勉強(qiáng)，可是我覺得你想做到，也有能力做到?！?/br>
    他描著她淡櫻色的唇，醇厚的酒香近在咫尺，“阿姊，我有時候太過自負(fù)，許多想要的結(jié)果，并不像最初期望的那樣?！彼阉丛趹牙?，喃喃道：“我有時候也會怕，怕委屈你?！?/br>
    羅敷伏在他胸口，閉著眼睛道：“你喝醉了么？”

    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就在耳畔，她的神思在一點點松散，“我有職位，有住的地方，要是不當(dāng)院判了，也能養(yǎng)活自己。我過得好好的，委屈什么？”

    王放扣住她的左手，五指交纏，道：“多謝?！?/br>
    她和他在一起，往后不知要遭多少非議，他做事素來求一個圓滿，于此卻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她想的簡單，但他必定要看的更遠(yuǎn)，她肯信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