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禮已是沒得守了。熱孝成婚，事急從權(quán)，如今這樣的光景，還有什么外人眼色好顧忌？”

    “況阿羽那樣傻，他以為柳姑娘是和他不熟悉。要我看，柳姑娘是猜出什么了罷，每次和她說阿羽，從來都不接話。這姑娘聰慧至此，胳膊上又那樣狠厲的一條條傷痕，我雖是想幫阿羽說說成親的事，然咱們是誠心誠意的提親，并不是以勢壓人，阿羽是個當(dāng)家做主的人了，要照顧他師兄的未婚妻，自然也該他說最合適。”

    魯氏輕嘆道：“夫君，這有什么不好？吉期就在年后了，我們走了，沒有旁人在，正好讓兩個孩子好好說開了，回來便能順順利利的給他們辦喜事，這多好?！?/br>
    張家舅舅徒勞的掙扎：“縱然都是為了阿羽，我們還罷，可為了個孤女愿不愿，百日都沒出，他父母弟弟都要退一射之地么！”

    說得魯氏也含淚了?！拔抑闶翘鬯贿^死去的meimei姑爺若在天有靈，想必也是只愿著阿羽好就好。熱孝成婚都允了，接下來一應(yīng)之事，咱們做人舅娘的，松松手罷了?！庇值溃骸澳阋矂e氣柳姑娘不愿意。若她一醒了聽阿羽說了就愿嫁，你難道樂意他娶？”

    她說得都對，張家舅舅只是邁不過這個坎，終究是他meimei！黑著臉悶頭重進房，迎面顧凌羽便跪在地上磕頭道：“舅舅，阿羽方才一時想岔了說錯了話，阿羽知錯了。”他一時愣在原地：“你這是怎的？你知什么錯？你先起來?！?/br>
    顧凌羽又怎會起：“舅舅，若二舅舅二舅母愿屈尊來看顧阿羽過年，阿羽是很高興的，阿羽并不是嫌棄幾位長輩的意思，只是、只是……幾位舅舅舅母都這樣為阿羽費心，阿羽過意不去?！蔽⑿χ?，含著淚抬起頭來，魯氏轉(zhuǎn)身哭了，顧凌羽流著淚笑道：“還有外公外婆的心意，阿羽全都知道。舅舅別生氣，阿羽知錯了?！?/br>
    張家舅舅已是沖上去把他抱住了，流著淚道：“舅舅怎會生你的氣，舅舅只怕你難過?！鳖櫫栌鸱鲋谋尺煅剩骸熬司酥恍铻榘⒂鹦量噙@一年，明年阿羽定不要舅舅費心了?！弊鼍司说那а匀f語也只是一句：“你想一個在家也隨你，別讓我們擔(dān)心，要好好的?！本松麄z都爭著說自己的話，爭著爭著，抱頭痛哭。

    事情也就這樣定了。眼見顧凌羽臉上認真的道：“留柳姑娘一個不好，我還是陪她罷。舅舅舅母疼愛，侄兒感激不盡，將來等我?guī)Я媚锶グ菀娡夤馄?，那時再和舅舅舅母一起用飯?！睆埣揖司穗m仍是別扭，也只有干咳一聲，悶頭吃飯。顧凌羽看見便乖巧挽了袖子執(zhí)起公筷站他身后道：“我來為舅舅舅母布菜?！?/br>
    魯氏笑道：“侄兒孝順，舅舅舅母便生受了。喜堂新房之類，等我過完年回來給你布置。”

    顧凌羽笑道聲：“是。多謝舅母?！币步o她多夾了幾筷子菜。正在談話，外面丫鬟匆匆進來道：“姑娘來了，暖轎正在門口?！?/br>
    說的自是江綾，她還未行禮不能喊夫人，因表親近而免了姓。顧凌羽急道：“這樣冷天，她怎么來了？！”丫鬟答道：“姑娘聽說了老爺夫人要走，說是要來拜見?！濒斒戏綋屩掝^納悶：“昨天并沒和她說，她從哪知道的？阿羽你別急……”顧凌羽已慌得大步?jīng)_出門去！

    江綾正在院外下轎。這些日子她還是第一次從床上下來，一時手腳無力沒扶住丫鬟踉蹌一下，斜刺里伸出只手接穩(wěn)了她在懷中，溫暖結(jié)實的胸膛，少年湊近了輕聲微笑的喚：“柳姑娘，你沒事罷？”

    江綾冷冷的道：“……顧公子?！?/br>
    然少年是不以為意的。他情竇初開，也沒和女孩兒處過，不大懂什么姑娘家的心事。無論她怎樣不假辭色，他既許愿要照顧她一輩子，主動些本是應(yīng)該的?！傲媚锸莵戆菀娢揖司司四该矗慷酢醴?，丫鬟扶你走得慢，我抱你進去罷？”并不等她答話，直接熱情地彎身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跨進了門。房里已是收拾了，點起炭盆，靠背椅上放了厚厚的椅墊，顧凌羽將江綾輕輕放在椅子上。

    “柳姑娘，你坐。這位是我舅舅，這位是我舅母。”又按著她扭頭對舅舅舅母笑道：“柳姑娘身子弱，望舅舅舅母不要介意她坐著見禮?！?/br>
    魯氏笑道：“無妨。”江綾被按著起不來，只得就在椅上輕施了禮：“托大叫一聲張伯父、張伯母，這些日子多謝伯父伯母照顧于我……失禮之處還望見諒。”縱然人人知她大病初愈情有可原，她卻連告罪也絕口不提這一句。又側(cè)頭并不看顧凌羽地道：“多謝顧公子之前幫忙扶我進來?！蔽⑽⒅亓四莻€“扶”字，聲音極輕極慢極軟，卻極清晰。

    顧凌羽一笑道：“你別在意我冒犯才是。”這才松了手，一步站開了些。江綾只是望著魯氏一笑，輕聲從容的說：“無意知道伯父伯母今日啟程回家，無論如何，想來一趟致謝送別?！?/br>
    魯氏笑道：“你怎么知道？丫鬟和阿羽我皆關(guān)照過，應(yīng)是不會有人對你說?！?/br>
    “伯母昨日在我面前吩咐了喂馬飼料和馬衣之類，不是有人出行，您身為主母，何需親自關(guān)心馬事？”江綾也是一笑。“再一想今日幾月初幾，小年也該到了，又何需別人對我說?！闭f著在椅上微微彎身道：“蒙兩位長輩見笑，妄自揣測，班門弄斧?！弊藨B(tài)說不出的溫柔嫻雅，楚楚動人。顧凌羽望著她連呼吸都輕了。魯氏撫掌而笑：“好孩子，當(dāng)真冰雪聰明?！痹傩敝垡豢捶蚓馑寄忝靼琢?？

    張家舅舅就一咳道：“既然柳姑娘送過，我看時辰也到，該走了?！卑阳斒蠚獾眯Γ骸胺蚓f的不錯，再晚怕過了城門宵禁，進不去家?！睆埣揖司艘槐菊?jīng)：“自然如此?！闭Z氣卻比之前軟得多了。

    顧凌羽便送兩人出門登車，魯氏尤推他道：“天冷，回去和柳姑娘吃早膳罷?！庇謴男淅锾土朔庑沤o他，意味深長道：“別的事我寫了信里給你，我走了，你自己看?！睆埣揖司艘贿呅渲郑骸鞍⒂鹧劭匆惨捎H了，該承擔(dān)起一個家，你不要整天啰里啰嗦的。”

    魯氏故意哼道：“我知你是想看侄子成親不好意思說，我不和你計較?！狈帕撕熥舆M車里去了。張家舅舅再干咳一聲，鄭重望了顧凌羽道：“阿羽，舅舅卻不是說笑話的，你已是個大人了。那嚴大人專撿我們走了來，你要好生應(yīng)付。”

    顧凌羽正恭敬捧了信，聽見也就側(cè)頭對舅舅笑：“舅舅放心，嚴大人若來，我招待便是?！?/br>
    “你能這樣想就好?！睆埣揖司说溃骸坝惺抡椅摇！鳖櫫栌鸸硇卸Y道：“是。”

    直至送走了車，他站原地將信拆了看，不過是說些柳姑娘如何伶仃惹人心疼，他要如何主動照顧親近，循循善誘、誠心相待之語。他才微微的一笑，折起來了，拿去給江綾?！傲媚?，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