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jié)南這一年常來，今日杏花寨卻大變樣。

    山洞里就有人守衛(wèi)，谷口也有人問暗語，這會兒她進到谷中，滿眼都是人影晃動，挖壕豎防，敲打尖木樁子，削箭的，磨刀的，大冬寒日里干得熱火朝天，也瞧見了張正領(lǐng)一群人練武。本來就極不像山賊寨，這下一點匪氣不見，而是一處紀律嚴明的軍寨了。

    “我還以為全軍覆沒?！鄙弦豢痰鬲z，下一刻人間，即便她冷血冷肺，瞧見這幅生命力旺盛的景象，心也會熱上一會兒。

    “逃進山中兩千余人，但逃進寨里千余人，同全軍覆沒差不多?！鳖I(lǐng)兵如同領(lǐng)命，對崔衍知而言，這結(jié)果是失責，也是失敗，內(nèi)心打擊之大，旁人無法感同身受。

    節(jié)南只能道，“大王嶺深，他們?nèi)籼舆M山里，就多五分生機，而且等風波平息，大人還可以搜救?！?/br>
    崔衍知瞥節(jié)南一眼，“照你之前所言，孟大將軍那里已獲悉大今潛入之情，定然發(fā)兵，府城將有驚無險。如果真那么順利，自然最好。不過，也難保沒有意外?！?/br>
    兔子臉說自己從府城來，而且軍鎮(zhèn)也動了，崔衍知才打消報信的念頭，重新回到杏花寨來。不過，他并不完全仰賴兔子臉的話計劃下一步。

    “哦？大人以為呢？”節(jié)南怎能瞧不出崔衍知的半信半疑。

    “天馬軍若能及時將大今軍攔在府城外，這仗確實好打?？墒?，若大今軍已進城，就成了攻防戰(zhàn)，勝負十分難料。即便我方能奪回府城，恐怕也要經(jīng)過一場血戰(zhàn)，沒有余力再解鳳來危難。”

    節(jié)南卻笑，“這么說來，被迫困在大王嶺的大人只能落草為寇，加入山賊行伍了？”

    崔衍知沒好氣，正要言她無稽，忽聽此起彼伏“小奶奶”。

    寨門前匆匆出來幾個人，神情皆又驚又喜又敬畏。

    走在頭前的魁梧大漢，也是杏花寨老大，倆銅鈴大眼好不激動，忘了敵視鳩占鵲巢的崔衍知，沖著節(jié)南就半跪了膝。

    “小奶奶，您到底是惦記咱們的?！?/br>
    杏花老大沒能全跪。

    節(jié)南踹過去一腳，把他踢跳起來，“別隨便軟了骨頭，我這回過來，可跟你們絲毫不相干。宋大人呢？”

    杏花老大被虐慣了，居然咧著大嘴還樂，“能再瞧見小奶奶，那就是咱的福分?！?/br>
    他身后的幾個腦袋，雞啄米。

    “宋大人在俺屋里躺著呢，小奶奶跟俺來。”杏花老大恭敬請著節(jié)南。

    崔衍知看傻了眼，見節(jié)南要走，一把拽住她的衣袖，橫眉冷對，“你……”

    想到她是個女的，又連忙松開手，退遠些，他哼了哼，“還不承認自己是山賊？！”山賊都對她跪了。

    節(jié)南回頭來，又見崔衍知退開的厭嫌表情，再回想之前種種，心頭一動，不由試探，“大人莫非怕女子近身？”

    崔衍知神情震駭，猛一甩袖，“胡說！荒唐！”

    隨即，他頭也不回，走進寨門去了。

    節(jié)南斂了笑意，問杏花老大，“大今軍假扮山賊攻占鳳來，你可事先聞了風聲？”

    杏花老大的腦袋搖如撥浪鼓，“半絲兒不聞。只是出事后，虎王寨的兔崽子們皆投靠大今，成了兵蛋子?！?/br>
    “其他寨呢？”盤山道就開在虎王寨的地盤上，千眼蝎王那般底氣十足的跋扈樣子，投靠才是正理，節(jié)南聽到也不驚訝。

    “縮起來了。”杏花老大消息靈通，“怕只怕也睡不了安穩(wěn)覺。雖說官兵一進大王嶺就成了瞎子聾子，各寨之間卻有來往，要是虎王寨撇開大王嶺的規(guī)矩，把各寨位置說出來，大今軍立馬能一鍋端了咱?！?/br>
    “虎王寨做事何時照你們的規(guī)矩了？”從殺人到投誠，不講“六不七不”。

    杏花老大翻眼皮子瞧瞧走在前面的崔衍知，壓低聲道，“小奶奶，俺就跟你一人說，虎王寨老二給各寨寨主送了信，只要他們順服大今，便仍能在自己的山頭當老大，還要幫大今清剿過路過山的南頌官兵，敢放跑一個，就用全寨人頭相抵?！?/br>
    “你也收到信了？”節(jié)南問。

    “小奶奶欸，您看俺這兒，都成南頌對戰(zhàn)大今的前鋒營了。”杏花老大苦笑搖頭，“俺從前覺得自己沒出息，不能把俺爹的寨子做大，如今卻慶幸寨小沒人理，喪門星想報也找不到門?！?/br>
    意思是，他這地方仍隱秘。

    “那條往府城的山路還通么？”節(jié)南在屋外停步，也低了聲。

    杏花老大連忙搖頭，“要是還通著，俺早把這些人送走了，也不至于讓他們在俺這兒安營扎寨，搞得俺提心吊膽。小奶奶，您本事大，跟俺說說，這事兒能善了么？”

    節(jié)南瞧杏花老大垂頭喪氣的樣子，說不出空話，更說不出是她把這些人引到杏花寨的，只好道，“你跟我進來?！?/br>
    屋里，宋子安倚墻坐著，雖然腹部和肩部受兩處箭傷，臉色因大量失血而慘白，眼睛卻還亮，和崔衍知說話也有聲氣。

    節(jié)南和杏花老大一進屋，兩人立刻不再對話。

    不像崔衍知這官當?shù)霉鹿?，宋子安很親民，“適才崔大人同我說了，多謝姑娘帶來府城的消息?！?/br>
    節(jié)南沉了聲，“兩位大人有何打算？”

    杏花老大不知道怎么辦，她其實也不知道。她來確認宋子安是否還活著，現(xiàn)在親眼瞧見了，也算了一樁心事，而她很不相信那些防御工事能護住自己的命，所以打算就走。

    宋子安瞧瞧崔衍知，再看回節(jié)南，好不平心靜氣，“崔大人提議攻打鳳來，我正在想要不要附議?！?/br>
    崔衍知急道，“子安，此兔賊不可信！”

    話一出口，崔衍知就知自己有些偏激，畢竟這人是他心甘情愿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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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引 西暮密崖

    她不可信？

    她要是沒在地圖上標出杏花寨的路徑，他們能躲過死劫？

    攻打鳳來？

    嫌活得不夠久，著急送死去么？

    節(jié)南呵笑，“兩位大人哪兒來的自信，覺得此戰(zhàn)必勝？”

    宋子安沒在意崔衍知的喝止，他相信這時多一份力就多一份生機，而且在兔臉之下，他亦感覺不到敵意。

    故而，宋子安開口，“夾攻我們的大今軍約有萬余——”

    崔衍知突然打斷宋子安，“鳳來方向為兩千人，從后面來襲的，約**千人。將我們擊潰之后，主力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