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在何處，卻又一定在何處。

    對于丁硯的這番“鼓勵”，她很感激，卻也很清醒。坦然地對丁硯一笑，落落大方的道：“謝謝你的鼓勵，不過，我應(yīng)該不會有機(jī)會去你的學(xué)校了。再過一個多月，我就要去紡織廠上班了?！?/br>
    丁硯有些吃驚：“為什么這么著急上班，你專心念書也挺好啊?！?/br>
    何小曼越發(fā)確定，這真是個象牙塔里的孩子，不知人間疾苦。還好，丁硯的可貴在于，他單純，但也很善良。

    “我要是能一邊念書，一邊賺錢，豈不是更好？”何小曼始終不卑不亢地笑著，這底氣來自于她的自信，她從來不覺得勞動是一件可恥的事，“我要讓我爸媽過上好日子?！?/br>
    剎那間，丁硯有些動容。這個比自己還小了三四歲的小女生，天真的時候那么可愛，可冷靜的時候，卻是那么成熟，超乎年齡的成熟。

    “一個多月……”丁硯想了想，“那時候我應(yīng)該還在學(xué)校，十一月份才會跟導(dǎo)師出去。到時候記得給我寫信，我給了你地址的，沒弄丟吧？”

    當(dāng)然沒弄丟。何小曼之前可指望著跟他要教材呢，怎么會把這“活導(dǎo)師”的地址弄丟。

    跑進(jìn)屋里，拿出一本筆記本，翻開給丁硯看：“看，你的地址，我夾本子里呢?！?/br>
    看到紙條上的“丁彥”二字，丁硯又是一陣羞愧，太不誠懇了，太虛偽了。丁硯啊丁硯，你以后要怎么圓今天這個謊，連最基本的姓名都是假的……哦不，還好姓不假……

    為了掩飾不安，丁硯也從書包里拿出了筆記本，翻開：“看，我也把你的地址保存著呢?！?/br>
    二人相視一笑。這個年代，寫著信、盼著信，都是挺快樂的事，一想到自己也要開始書信生涯，何小曼心中隱隱興奮，人還在眼前，竟然就悄悄期盼起來。

    送丁硯走的時候，王秀珍眉開眼笑，連聲喊著“有空來玩”。

    巷口，丁硯揮手告別，卻又說：“突然很想看你當(dāng)紡織女工的樣子。可以的話，拍一張照片寄給我？”

    分明寄給異性照片是一件很曖.昧的事?？墒菫槭裁矗瑥亩〕幍淖炖镎f出來，竟這樣美好，近似透明的美好。

    他好似有天生不染纖塵的體質(zhì)呢。

    回到珍珠弄，生了“急性紅眼病”的林清還在探頭探腦，一見何小曼，不服氣地啐道：“跟他說何家有個癆病鬼，他都沒反應(yīng)。呸，繡花枕頭一包草，只怕連什么是癆病都不懂?！闭f罷，悻悻地回了屋。

    何小曼聽在耳里，卻更加對丁硯生了好感。他那樣聰明博學(xué)的人，怎么會不懂，他是不在乎，他是有教養(yǎng)，這是多么難能可貴的尊重啊。

    第40章 敲黑板，算賬

    十月, 轉(zhuǎn)眼就來了。

    大街上張燈結(jié)彩，全是歡度佳節(jié)的彩旗和大紅燈籠。何小曼都被街道叫去客串了好幾天的匯報演出, 要不是年齡太小，街道主任恨不得叫她來主持，還一個勁兒地約定，以后一定還會喊她, 讓她一定要配合街道的工作。

    胖大嬸家的電視機(jī)已經(jīng)完工, 歡天喜地的迎回家，就差放幾掛鞭炮慶賀。

    不出何小曼所料, 第三單生意很快就來了。由于胖大嬸的宣傳工作做得十分到位，珍珠弄都知道“何老師”幫胖大嬸家也裝了個電視機(jī)，收了一百九十塊錢。

    小九九誰都有啊, 小算盤都打得噼里啪啦那叫一個響啊。商場里的電視機(jī)因為緊俏, 又漲價了, 現(xiàn)在賣四百塊了, 和一百九十塊一比，翻了一倍有余?。?/br>
    有些余力的鄰居開始上門預(yù)訂, 暫時沒有積蓄的鄰居也發(fā)現(xiàn)了自家擁有電視機(jī)的可能，開始打算存錢。一時間, 珍珠弄以預(yù)訂上何老師的電視機(jī)為榮, 以排名靠前為榮，以跟何老師家關(guān)系好走得近為榮。

    以為什么為恥呢？好像沒有, 最近最恥的大概就是弄堂口的林家了吧。

    自從胖大嬸家也有了電視機(jī), 晚上珍珠弄的電視盛宴就分成了兩撥, 一撥在何家門口，一撥在姚家門口。兩家各放一個頻道，鄰居們自己想看哪個頻道，就往哪家門口坐。一時間鄰里關(guān)系好的來，完全可以當(dāng)西直街街道的模范弄堂。

    所謂樹大有枯枝、族大有乞兒。再和睦的弄堂，也有不太和睦的聲音。這聲音來自林家。

    林家是珍珠弄最早有電視機(jī)的人家，可現(xiàn)在卻越看越凄涼，林家姆媽有時候晚上在家看著電視，聽到弄堂里的歡聲笑語，恨不得抱著名牌電視機(jī)哭一場。她家怕了何玉華，而且最近何家聲譽(yù)正隆，林家也不敢惹。但姚家不一樣。

    姚家只有夫妻兩個，女兒工作遠(yuǎn)，經(jīng)常住在宿舍，回來少。這樣人丁單薄的人家，欺負(fù)起來風(fēng)險比較小。

    所以林家就說酸話了：“真是阿貓阿狗都可以有電視機(jī)了。嘖嘖，一百多塊的電視機(jī)，跟個寶似的?！?/br>
    說就說了，還偏偏喜歡趁著胖大嬸走過跟前的時候說。

    胖大嬸也是經(jīng)歷過風(fēng)雨的人，冷冷一笑，抱起了胖胖的自己：“哦喲，最近林家姆媽打翻醋瓶子啦，說話一股酸味嘛。也難怪，花三四百買個殼殼，也是兩個頻道兩個播音員，我啊總以為你家名牌電視機(jī)，總要比我們的粗貨多看點的嘍，搞半天也沒見比我們早看一分鐘、多看一個人。說好聽呢，叫有錢燒得慌；說難聽呢，就叫豬腦子賤得慌。呵……”

    冷笑完，扭著胖胖的腰一抬頭就走了。氣得林家姆媽差點吐血，真沒想到胖大嬸都跟何玉華學(xué)會了罵人，這世界真是亂套了！

    其實，這世界沒有亂套。所謂的“亂套”，亦是亂中有序，不過是新老更替，不過是日新月異。

    十月下旬，何小曼終于拿到了招工體檢表，上面明明白白地寫著：何小曼，女，19XX年生，身高168cm，體重48公斤，視力右眼1.5，右眼1.5……

    看到這體檢表，王秀珍可開心了，看了好幾遍：“看吧，眼睛像我吧，視力好?！?/br>
    何立華不服氣：“你倒不說個子像我。”

    何玉華慢悠悠：“輪到我，就只有性別像我了?！?/br>
    何小曼大笑起來：“哈哈，我長得好看呀，這個就像嬢嬢?！?/br>
    立刻就被何玉華嫌棄：“你在家臭美也就算了，廠里去老實點啊。全是女人，都是尖頭白拆子，沒一個安好心。”

    “也沒這么嚴(yán)重，我在廠里呆了這么多年，也沒見讓人把骨頭拆掉，不是好好的熬到病退了。”王秀珍怕何玉華把社會講得太險惡，嚇到何小曼。雖然何小曼現(xiàn)在看上去很能干，家里很多事現(xiàn)在都是她做主，但是在母親眼里，永遠(yuǎn)都是長不大的小寶寶，需要放在溫室里保護(hù)一輩子。

    “秀珍啊，明天小曼就要上班了，你東西替她準(zhǔn)備好沒有??？”嗯，父親眼里，女兒也是永遠(yuǎn)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