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門口，巨大的梧桐樹下。葉美賢停住腳步，長嘆一聲：“真是人善被人欺。還是當惡人比較爽?！?/br>
    見師傅說出這樣的話，倒也是思路清晰，何小曼的擔(dān)憂終于漸漸放下。柔聲道：“也看對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多數(shù)時候，我和師傅都是好人?！?/br>
    葉美賢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她：“剛剛嚇著你了吧。放心，也不是隨隨便便是人是鬼，都可以刺激到我的，還是看需要吧……”說到這兒，微微一笑，竟帶著點兒狡黠。

    “師傅，原來你也會當壞人??！”何小曼恍然大悟，原來葉師傅剛剛是故意嚇唬對方，害自己還擔(dān)心耿永蘭的胡言亂語真的刺激到葉師傅呢。

    二人相視一笑，昂首回了織布車間。余杏娣直到下班都沒出聲，再也不提要把四臺調(diào)試機交給何小曼的事兒，估計心里在暗自慶幸，虧得今天不是自己跑到勞資科去，躲過了一場劫難啊。

    如果說何小曼第一次引起廠里職工的關(guān)注是因為長相美麗氣質(zhì)出眾，第二次被爭相傳頌竟是因為“不要臉”。這實在讓何小曼自己都覺得始料未及。

    顧峰最起勁。

    何小曼去倉庫領(lǐng)東西的時候，顧峰激動得什么似的：“何小曼，聽說你跟你們主任干了一架??！”

    “副主任。”

    “聽說你cao起折疊椅就砸她頭上啦！”

    “道具沒錯，劇情實在有點離譜?！?/br>
    “聽說她妒忌你師傅長得比她好看，妒忌你比她徒弟能干。所以才在背后暗算你。”

    “不是暗器，是亮劍?！?/br>
    “聽說……”

    “喂，到底是誰這么八卦，跟你講這么多？”

    “我這里人來人往，每人來講一句，我自然就聽得多了?！?/br>
    得，忘記這里是倉庫，不僅是材料集散中心，還是傳言集散中心。何小曼無奈道：“你真幸福啊，聽段子都不要花錢?！?/br>
    “你愛聽伐，愛聽我以后收集了專門講給你聽?！眴韬?，第一次見到這么八婆的男人?。?/br>
    何小曼挑挑眉：“那好啊，聽說了我這么多豐功偉績，也說說別人是怎么評價的？”一擺手，又道，“不要只挑好聽的說，好聽的我可聽多了?！?/br>
    顧峰笑道：“不好聽的啊，那也多了，你不會聽哭吧?！?/br>
    “哦？那我更要聽聽了，特別想哭?！焙涡÷鼉?nèi)心如此強大，想讓她哭，實在有點難。

    “說沒想到你看上去斯斯文文，膽大包天，跟小潑婦似的。說你和你師傅一個兇悍，一個有病，這一聯(lián)手還得了，以后廠里誰敢碰你們……”

    何小曼不由大笑起來，“哈哈好玩，沒想到我也有當‘小潑婦’的一天。”又試著叉了叉小腰，“下回得擺這個造型，是不是更潑婦一點？”

    顧峰目瞪口呆：“你……你還真的……挺不要臉啊?！?/br>
    沒兩天，何小曼就轉(zhuǎn)了晚班，聽不到顧峰的第一時間匯報。不過她也挺忙的，晚班的時候她并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用來補覺，清晨到家洗漱完畢立刻睡覺，到吃午飯的時候差不多就起床，有時候接待一下前來訂制服飾的顧客，有時候則去圖書館查閱一些國際時尚雜志。

    何小曼想想自己的生活也是挺有意思，當“楊簡”那會兒，常常因為來往于國內(nèi)國外，需要倒時差。來到八零年代，當上了何小曼，沒想到還是需要“倒時差”，要是沒有“楊簡”的底子，還真的很難適應(yīng)這種不太規(guī)律的生活。

    科技學(xué)校每周有兩個晚上需要上課，何小曼如果上晚班的話，上課倒是一點不影響。沒課的日子，她晚飯后在家睡一覺，充個“滿格電”，然后神采奕奕去上班。但如果是上夜課，她就沒的睡了，最多下課后在公交車上打個瞌。

    今天就有課?？吹剿抡n后收拾書本，班主任還感嘆：“何小曼真是不容易，還要去上夜班？”

    何小曼嫣然一笑：“我還好啦，有的同學(xué)又要上班，還要照顧家庭，也在堅持學(xué)習(xí)呢?！?/br>
    背著書包走出教室，沒有男同學(xué)跟上來。不是何小曼不受歡迎，最初也常有男生想下課后獻個殷勤送她回家，不過，何小曼一概婉拒。她不缺朋友，更不想隨便和異性來往。這個年頭，畢竟還是保守的，尤其是對何小曼來說，很享受一個人走在夜色中的寧靜。

    不過今天，顯然有人要來打破她的寧靜。

    才從旋轉(zhuǎn)樓梯上下來，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何小曼！”

    何小曼循聲一看，這回真是扎扎實實地吃了一驚。站在燈火闌珊處的，不是別人，正是丁硯！

    “你……你怎么回來了？”她有些語無倫次。他不是應(yīng)該在學(xué)校嗎？不不不，他不是為了回避某個世交家的姑娘，應(yīng)該找借口出差了嗎？

    “誰規(guī)定我不能來這兒出差？”丁硯的笑竟然有些壞壞的。

    一時之間，何小曼恍惚起來。這是什么情況，為什么冷淡如葉師傅、單純?nèi)缍〕?，最近都開始“變壞”了？是因為世道變了，還是因為他們和自己接觸多了？

    “挺沉的，我?guī)湍惚??！倍〕幘谷缓茏匀坏厣蟻?，接過何小曼的書包。

    “不不不……”何小曼如夢方醒，正要拒絕，書包已經(jīng)被丁硯半搶半拉地接了過去。

    “我的天哪。你就這樣回來，你父母得罵死你吧，不在北京好好招待客人，躲回家里來?！焙涡÷〕?，心中說不出的滋味。丁硯的頭發(fā)似乎是剛剛修剪過，依然是卷曲而烏黑的，就這與眾不同的頭發(fā)，總讓他顯出一種獨特的藝術(shù)氣息。嗯，一個帶著藝術(shù)氣質(zhì)的書生，就是他這樣了。

    丁硯似乎沒有察覺到何小曼在注視自己，解釋道：“父母不知道我回來。我跟導(dǎo)師討了任務(wù)，要回來調(diào)研二十天?！?/br>
    “那你住哪兒啊，總得有地方住??？”何小曼問。

    丁硯突然笑了起來，轉(zhuǎn)過身，面對何小曼：“導(dǎo)師需要一組數(shù)據(jù)，給我聯(lián)系了一個廠，我就住那個廠里啊?！?/br>
    “你還真是煞費苦心……”何小曼低聲嘟囔，卻又有些羨慕這些名牌院校的師生們，他們光環(huán)加持，每到一處都會特別受歡迎。

    她曾經(jīng)聽王欣說過，上回電子局聯(lián)系了一家名牌大學(xué)的導(dǎo)師帶學(xué)生過來調(diào)研，他們無線電元件二廠為了能爭取到一兩個學(xué)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而王欣因為是生產(chǎn)科的骨干，因為和這位行業(yè)著名大佬的學(xué)生共事一個月，激動了很久，事后一直說受益匪淺、萬分值得。

    這回丁硯回來，又是導(dǎo)師推薦，不知道哪個廠能有這樣的榮幸。不由，何小曼笑道：“你倒是早說啊，我也可以透露給我準姑夫，讓他去跟市里爭取，他最喜歡和名牌大學(xué)生交流了，你們手里有最新的咨詢。”

    丁硯笑而不語，半晌才道：“你今天是不是夜班？現(xiàn)在才九點，我請你吃點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