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沒有什么稀奇的。那里很久以前是一個村子，也有人住。后來來了一個外鄉(xiāng)人，外鄉(xiāng)人曾寫過一本書，他送了幾冊給村里的人看。村里沒有人喜歡他的故事，于是，他就匆匆的走了。走的時候，他住過的房子還一切如常，什么都沒走。是過了好一段時間房東去收房租時才發(fā)現(xiàn)那個人原來已經(jīng)不在了。緊接著，村里的人陸續(xù)都離開了。每個人離開的時候都像那個外鄉(xiāng)人一樣，沒帶走任何東西，也沒有打任何招呼。于是，有人開始懷疑這些人消失的不尋常起來?？上У氖?，無論他們怎么調(diào)查，都絲毫沒有結(jié)果。村里的人越來越少，直到最后只剩下一個叫茶滿的人。他一把火把村子給燒了，在廢墟上給自己立了一個墓碑，碑前挖了一個坑，跳了下去，將自己埋了起來?！?/br>
    “之后那里的墓就越來越多？”八角楓問道。

    “沒錯，自那以后，不斷地有人跑去那里將自己埋起來，像是一種特殊的傳統(tǒng)，只是沒有人知道那其中的緣故。再后來，那個村子的廢墟上立滿了從未有人拜祭的墓碑，越來越多，直到前后一眼都望不到盡頭，墓上落滿了數(shù)不盡的烏鴉。”白板提到烏鴉時有些許的猶豫，好像是在隱瞞什么，又好像是又提到讓他自己不舒服的事情。

    “烏鴉總是與墓地相配的，就因為那身褪不了的黑?！卑私菞髯哉J(rèn)并不討厭這種總是與死亡相伴的禽鳥，但提到時也總是會有些許的厭棄，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偏見。

    白板眼角又恢復(fù)了最初那輕微的嘲笑，他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上揚(yáng)的聲調(diào)對八角楓說：“你一定想不到，那些烏鴉，全都是白色的?！?/br>
    “白色的？”八角楓卻是沒有想到。

    “所以我們?nèi)サ牡胤讲沤邪诪貘f精神病院啊。那些烏鴉也不是一直呆在那里，它們也會在一個季節(jié)一起飛到別的地方去。哦，天知道它們會去些什么地方?？傊貋淼臅r候，全部叼著大大小小的不知哪兒的人用過的破爛丟棄在墓地旁邊。年復(fù)一年，終于有一天那個像垃圾場一樣的地方比墓地還要大了。你能想象嗎？”白板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激動地對八角楓說，“那里面甚至有廢棄的一整輛公共汽車。”

    白板極力的想表現(xiàn)的像一個盡職的向?qū)?，他滔滔不絕的為八角楓介紹著腳下的歷史，林子里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傳說，各種擁有人類才有的負(fù)面情緒的生靈。但是，八角楓的心一直在別處游蕩著。因為，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所走的方向剛巧與要去的地方相反，這樣下去，她永遠(yuǎn)也到不了。

    “以前有人離開過這里嗎？”八角楓終于打斷了白板興致正濃的演講。

    “有，不過付出了很大的代價?！?/br>
    “但，還是離開了是嗎？”

    白板只留給八角楓一個焦急趕路的背影，不再回答什么，也不再閑聊。

    八角楓并不以為這是他要趕時間的緣故，而是把它歸結(jié)為白板所守的這個世界的不可告人的秘密里的一個罷了。由此，她想起了在自己幼年的時候也總是有人用沉默來回避著不想告訴自己的事情。

    奶奶的頭為什么在流血，奶奶在說什么，她好像在叫我們。

    mama去哪里了，什么時候回來？

    爸爸，冰箱里怎么有只手。

    老師，你看見夏日了嗎？她讓我在這里等她。

    外公，下水管道堵住了，那些血rou模糊的是什么？

    爸爸，今天我們班級來了個新的班主任，你說她還會走嗎？

    卡夫卡，墻的那邊是什么？

    卡夫卡，我們在等什么？

    卡夫卡，再見。

    以后，還是不要再見了。

    ……

    無數(shù)的場景像是黑白的幻燈片一樣上映在八角楓的眼前，沒有聲音，只有字幕，如同默片一樣，被或悲傷或疑惑的背景音樂配合著，白色的字體顫動在簡陋的黑色熒幕上提醒著自己曾經(jīng)存在過的話，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

    黑哭鳥幽靈一般得緊緊跟隨著八角楓和白板，忽而盤旋啼叫，凄厲的哭聲幾乎掀翻了頭頂那一片又一片黑壓壓的云層；忽而俯沖下來在他們兩個人的身旁急速地掠過。那速度快的驚人，若不是那緊跟而來的嗚嗚的聲音，八角楓只會當(dāng)那只是一陣風(fēng)而已，吹得她直起雞皮疙瘩。

    八角楓心里認(rèn)定了這只黑哭鳥是有意的，它是有打算的，是等著自己惹怒它，亦或是等待著要與同伴來分享自己。這些胡思亂想讓八角楓的心里不安極了，弄得她覺得自己此時仿佛就是那砧板上的rou，何時下來一刀，全憑那畜生的高興。

    白板的態(tài)度則與八角楓完全相反，雖然他開始的時候也因為恐懼而小心翼翼過，可隨著路程的拉長，他顯然已經(jīng)完全習(xí)慣了。甚至，他為了排遣這無盡黑夜里的無聊，他輕聲唱起了關(guān)于它的歌謠。

    兩只大黑哭鳥抬著小黑哭鳥，

    兩只老黑哭鳥圍著小黑哭鳥，

    一群麻雀飛過來，

    嚇得小黑哭鳥哇哇叫，

    嗚嗚嗚，嗚嗚嗚，

    麻雀的頭兒落下來，腳斷了不再飛，喉嚨破了不再叫，

    樂的小黑哭鳥拍手直叫好，

    呵呵呵，呵呵呵。

    兩只大黑哭鳥忙著喂小黑哭鳥，

    兩只老黑哭鳥忙著找食給小黑哭鳥，

    一群白鷺飛過來，

    嚇得小黑哭鳥哇哇叫，

    嗚嗚嗚，嗚嗚嗚，

    白鷺的腸子滿天飛，扯掉了的翅膀掛在樹枝上，

    樂的小黑哭鳥拍手直叫好，

    呵呵呵，呵呵呵。

    兩只大黑哭鳥哄著小黑哭鳥快入睡，

    兩只老黑哭鳥為小黑哭鳥趕蚊蟲，

    呼呼呼，呼呼呼，

    一群貓頭鷹飛過來，煞氣的隊伍驚得鳥兒退回巢里去，

    呼呼呼，呼呼呼，

    鳥兒悄悄立回枝頭，帶血的羽毛滿天飛，貓兒叼走了滾在地上的眼珠子，

    呼呼呼，呼呼呼。

    ……

    第117章 第二十三章 非請勿進(jìn)

    八角楓終于走出了那片讓人壓抑的幽怨叢生的深林，以緊貼著最后一排白樺樹為界，她邁過了第一個墓碑，站在了浩如煙海般的墓群中。在站定的那一刻，八角楓的內(nèi)心感受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震撼。她的頭皮一陣陣發(fā)麻，腳沉重的一步也邁不開來。她就那樣愣愣的站著，眼睜睜的看著前面的白板只剩下了渺小的背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歪七豎八、奇形怪狀的墓碑后。

    嗚嗚嗚…….

    一直跟著八角楓的黑哭鳥如風(fēng)馳電掣般從她的頭頂掠過，在她眼前打了一個急旋后，懶洋洋的落在了不遠(yuǎn)處的一座墓碑上。它的眼神半睡半醒的，不時地露出一種可以說是邪惡的眼神打量著八角楓。

    八角楓無暇再去感受恐懼帶給自己喉嚨深處的干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