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半晌才回過神。

    “……就是因為這個緣故，阿修羅王您才屈服于帝釋天嗎？”

    卡爾提克耶看著面前的青年，微笑著點頭。

    “是的，我是阿修羅王，我首先要保護阿修羅族……其次才是這個天界。天帝究竟是誰，對我來說無關(guān)緊要?！?/br>
    阿修羅王親口承認了自己對天界沒有忠誠心。

    這恐怕是有史以來第一個以部族為優(yōu)先的阿修羅王。

    俱摩羅天心中劇烈地掙扎，許久，他在阿修羅王面前跪下。

    “俱修摩部羅向阿修羅王效忠。如果擁戴帝釋天是您的意思，那么，我族也會擁戴他?！?/br>
    卡爾提克耶根本沒想要幫帝釋天招攬人心，也懶得多勸，伸手扶起了俱摩羅天。

    “我會盡力保護你們。如果兩位能夠為我保守孔雀的秘密，我十分感激。”

    “請阿修羅王放心，今天的事情絕不會傳出去?！?/br>
    俱摩羅天認真地承諾。

    “阿修羅王，請您也要保護好自己?！?/br>
    卡爾提克耶回以微笑。

    兩個月的時間對于人族而言可能會稍微有點長，可這在天界神族看來已經(jīng)快的太過分了，哪怕是一場普通的宴會也可能提前更久就開始籌辦，而新任天帝登基的儀式竟然如此倉促就拉開了帷幕。

    帝釋天登基為天帝的儀式終于在善見城舉辦了，場面十分盛大，各族的王都親自來道賀。

    在這個儀式上，帝釋天冊立了天后，而那位天后竟然是前阿修羅王的王妃。

    無數(shù)人滿腹疑問，更多人立刻就看向了同樣出席了這個儀式的阿修羅王，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一點什么，但是，這些人失望地發(fā)現(xiàn)，無論是新任天妃還是阿修羅王都沒給這些“觀眾”留下笑柄。

    天后舍脂帶著完美的笑容出現(xiàn)在新任天帝身邊，而阿修羅王沉默地站在歷代阿修羅王守備的位置，只有極少數(shù)細心的人才會發(fā)現(xiàn)阿修羅王隱晦地投向天后舍脂的目光從未得到過回應(yīng)，那位以笑容面對所有前來善見城賓客的天后一次都沒有看向阿修羅王。

    在一大片心照不宣的默契中，善見城中沒有絲毫不和諧的聲音，整座宮殿都沉浸在歡樂的氣息之中。

    在這一場堪稱鬧劇的儀式結(jié)束后，卡爾提克耶被天后的侍女引著到了天后的宮殿。

    時隔數(shù)月，卡爾提克耶終于再次見到了舍脂。

    舍脂一見到阿修羅王就落下了眼淚，撲通一聲跪下。

    “王，我有罪——我被迫嫁給仇敵，等到王子降生，請賜我一死！”

    她伏在地上，雙手撐著以寶石鋪就的地磚，滿是不甘地哭泣著。

    這個她曾經(jīng)渴望的位置如今成了冰冷的囚籠，甚至讓她連最后的留在阿修羅城的理由也消失了。

    ——如果不是阿修羅族的前王妃，她就沒有資格繼續(xù)留在阿修羅城。

    誠然她還是阿修羅族的巫女，可是，即使她還是巫女又如何呢？從她成為巫女以來已經(jīng)度過了太久的時光，或許不用幾年，她就要像是前任巫女那樣，取下自己額頭的封印，把這個責(zé)任與殊榮都交給一個年輕美貌的少女，看著她成為新的巫女，看著她和阿修羅王締結(jié)生命的契約，從此以后，“舍脂”再也不是阿修羅族中“特殊”的一個。

    她不想要這種結(jié)果——！

    舍脂不想看到這一幕，與其要讓她親眼看著夢想破碎，還不如讓她在還能留住一點體面和奢望的時候離開這個世界。

    假如可以轉(zhuǎn)世的話，她想要再一次回到天界，回到阿修羅王的身旁，她希望下一次自己和他之間不會再有這樣遙遠的距離，希望自己打從降生那一刻就可以和他有著同樣的血統(tǒng)。

    卡爾提克耶想要扶起舍脂，但舍脂強硬地拒絕了，他只好在她對面蹲下。

    “舍脂殿下，請不要自責(zé)，也不要害怕……無論如何，我依然會保護您?！?/br>
    “但是，我已經(jīng)沒有被您保護的資格了——！”

    舍脂幾近癲狂地哭喊出來。

    這正是她無法接受的事情。

    “有的。你有這樣的資格?！?/br>
    卡爾提克耶看到舍脂依然戴著當初那枚點綴了紅寶石的發(fā)飾，伸手輕拍她的肩膀。

    “你是王兄的妻子，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而且，你依然是我族的巫女啊。”

    舍脂低頭看著地磚，她在光潔的地磚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無比美麗，也無比凄慘。

    這就是現(xiàn)在的她。

    舍脂根本止不住自己的淚水，哽咽著說：“王啊，距離下一次選擇巫女的時候已經(jīng)不遠了。等到我不再是巫女，我就再也沒有被您保護的理由了?！?/br>
    卡爾提克耶思考片刻，非常干脆地說：“那么，我就不重選巫女了?！?/br>
    舍脂驚訝地抬起頭，淚眼迷蒙地問：“這怎么可以？這是阿修羅族的傳統(tǒng)啊……”

    卡爾提克耶不以為然地說：“比起傳統(tǒng)，當然是現(xiàn)在還活著的族人更加重要吧？每過百年就燒死一批無辜的少女嗎？這種傳統(tǒng)繼續(xù)留存下去也沒什么意義。安心吧，只要我還活著，你始終是我族的巫女，我會保護你?！?/br>
    舍脂再次涌出了熱淚，她哽咽著，什么都說不出來。

    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啊……

    她除了掠奪善見城的權(quán)柄，借以保護她的王，還能做什么呢？

    即使被人說成不忠的妖妃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她要活著，要生下帝釋天的孩子，要讓那個孩子成為下任天帝——！

    “別哭了，這對身體不好?！?/br>
    卡爾提克耶握著舍脂的手把她扶起來。

    “好好照顧自己、保護自己，之前帝釋天一直不讓我見你，以后可能會稍微容易一些吧。我會讓之前王兄挑選的那些照顧你的侍女們來善見城，這樣你的生活也會便利一些。我不能在這里停留太久，如果有什么事，就讓人來通知我，我會盡快趕到你身邊?！?/br>
    舍脂緊咬著牙齒，無聲地點頭。

    卡爾提克耶最后拍了拍舍脂的肩，盡管不放心，也還是只能離開天后的寢宮，經(jīng)過那扇大門的時候，他悄悄地在邊緣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幻術(shù)。

    天帝即位，冊封天后，大封功臣，守護斗神阿修羅王以下，四方將軍和武神將們很快就填補了空缺，那些死去的部族再也無人提起，天界就這樣開始了新的時代。

    前任天帝的頭顱一度被帝釋天懸掛在善見城外彰顯武勇，最后毗沙門天在妻子吉祥天的哭訴下求得恩典，取回了天帝的尸身，這個曾經(jīng)統(tǒng)治天界數(shù)百年的男人的葬禮十分寒酸，場面簡陋到吉祥天幾度哭倒在墓前。但是，無論是寵愛她的父親、照顧她的尊星王、可愛的jiejie愛染都已經(jīng)不在了，這個年輕的公主只能勉強打起精神，用冷漠的神情面對所有的背叛者——帝釋天是背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