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隱匿行事，莫名教人揪緊心。

    陳釀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望向她面含淺笑。

    像是在說“別擔(dān)心”。

    “釀哥哥，”七娘輕喘氣，低聲道，“今夜好靜??！”

    ☆、第一百三十章 兀令5

    陳釀將七娘的小手握得更緊。

    溫度與力量，足以使她安心。

    陳釀抬眼望向正上船的兵士。

    他們身著夜行服，隱沒于黑夜之中。腳步細(xì)碎且迅速，只聞得輕微聲響，像是風(fēng)過。

    若非事先知曉，應(yīng)是過眼不覺的。

    他們似一團(tuán)黑霧，涌向碼頭，涌上戰(zhàn)船。

    戰(zhàn)船于碼頭排開，有些望不到邊。

    春風(fēng)略微生寒，七娘打了個(gè)寒戰(zhàn)。

    她輕聲道：

    “釀哥哥，這樣多的人呢！”

    陳釀點(diǎn)頭應(yīng)了聲。

    但他清楚，這些人，絲毫不多。

    八千兵士，應(yīng)對(duì)金人十萬大軍，實(shí)在不算多。

    但再多，便無法隱蔽渡江了。

    況且，陸路亦需兵力阻截，以防萬一。

    這已是能抽調(diào)的最大兵力了。

    陳釀倒吸一口氣。

    若說絲毫不緊張，倒也是騙人。

    然而這一步，是沒有退路的。

    山河破碎，他們只能兵行險(xiǎn)招，出其不意。

    只能，奮不顧身。

    陳釀?dòng)值皖^看向身側(cè)的七娘。

    她緊緊依偎著他，面色有些未知的緊繃，卻不見恐懼。

    只要在他身邊，七娘的心便是安穩(wěn)的。

    陳釀忽覺心頭一酸。

    一介女子，跟著他上軍營(yíng)、聽?wèi)?zhàn)事，跟著他四處漂泊。

    亦跟著他，生死難定。

    他本有太多的抱歉與愧疚。

    但七娘，竟從無一句怨言。

    他深深凝視著她。

    那個(gè)嬌生慣養(yǎng)，金玉蜜糖堆里泡大的謝七娘。

    此時(shí)的她，立在船頭，身著一件春衫，柔弱卻又堅(jiān)毅。

    而這一切，皆是為了他。

    陳釀心下一動(dòng)，深吸一口氣。

    他牽起自己的斗篷，將她輕輕包裹。

    七娘微微一怔，忽感到肩頭的暖意。

    她的面頰緊貼著陳釀的胸膛。

    感悟著他心口的炙熱，他的心跳。

    七娘好似一瞬明白了。陳釀的心，也會(huì)為她而跳。

    她與他之間，原不止一紙婚約。

    多年的雙雙漂泊，多年的相依為命，像一根命運(yùn)的線。

    他們?cè)缫央x不開彼此。

    七娘藏在他的斗篷里，又在他胸口蹭了蹭，用氣聲道：

    “釀哥哥真好?！?/br>
    陳釀微微一笑，下頜抵上她的發(fā)髻。

    他似耳語道：

    “蓼蓼，真好?！?/br>
    戰(zhàn)船在夜里漸行漸遠(yuǎn)，已望不見碼頭。

    空空如也的江上，唯有零星的戰(zhàn)船漂泊。

    這一去，無異于破釜沉舟。

    是生是死，俱在天意。

    但他會(huì)拼力一戰(zhàn)。

    拼力，護(hù)住她。

    陳釀沉住神色，摟緊七娘的肩。

    “釀哥哥，”七娘輕喚，“蓼蓼與你念首詩，好不好？”

    陳釀點(diǎn)頭：

    “蓼蓼新作的？”

    七娘應(yīng)聲，旋即念來：

    “秋歸倚樹任蛩鳴，夜至扶楊煮酒清。

    半剪流云思故夢(mèng)，千鐘花月惜平生。

    飄搖皆作瓊英亂，跌宕難為柏子橫。

    滴漏堪堪風(fēng)不止，何當(dāng)憐取兩三聲。”

    原是前陣子寫的，七娘是感懷亂世了。

    陳釀吸一口氣，將她摟得更緊。

    …………………………………………

    江面的另一頭，正是完顏?zhàn)阱龅能婈?duì)。

    號(hào)稱的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氣勢(shì)逼人。

    但于北歸路上，眾軍疲軟，水土不服，更像是一種拖累。

    完顏?zhàn)阱鰺o心睡眠，立在船頭吹風(fēng)。

    似乎這風(fēng)，可以使人清醒。

    可越清醒，他便越焦急。

    完顏?zhàn)阱鲇窒蚴虖姆愿赖溃?/br>
    “加速行船！去催！”

    這一夜，侍從已跑了許多回。

    他心下隱隱擔(dān)憂，這么些年，還從未見過四王爺如此急色。

    但他不敢問，只得默默辦事。

    …………………………………………

    “不出意外，天未亮之時(shí)，便能阻截先頭軍隊(duì)?！笔沸壑钢系貓D，攤開手比劃。

    韓世忠、陳釀，連同幾位要緊的將領(lǐng)，皆圍坐一處。

    此時(shí)的抉擇，牽一發(fā)而動(dòng)全身。

    不得不更小心謹(jǐn)慎。

    “金人不擅水戰(zhàn)?！表n世忠道，“本就水土不服，十萬金兵，也多是烏合之眾。于人數(shù)之上，倒不必太過揪心?！?/br>
    雖不必過于緊張，可八千對(duì)十萬，必須小心謹(jǐn)慎，步步為營(yíng)。

    排兵布陣，絲毫也錯(cuò)不得。

    陳釀方道：

    “誠(chéng)如將軍所言，咱們利用的，便是金人的不擅水戰(zhàn)與連日疲軟。”

    他掃了一眼地圖，接著道：

    “首先，破他們的鐵鎖連舟?！?/br>
    這是擾金人方寸，要他們自亂陣腳。

    “其次，”陳釀?dòng)值?，“咱們兵力不足，不可分太散。兵分兩路，攔腰阻截，逐個(gè)擊破便是?！?/br>
    “參軍所言甚是?！表n世忠道。

    “算來，”他接著道，“咱們交戰(zhàn)在即，張政與徐秣那處，亦可群起而攻之了?！?/br>
    留著九王爺?shù)能婈?duì)，本是給完顏?zhàn)阱鲆粋€(gè)北歸的希望。

    如今交戰(zhàn)在即，總要使希望破滅，才更能打擊敵方士氣！

    幾人沉住心神，又在地圖上比劃一番，商定了進(jìn)攻線路。

    韓世忠遂道：

    “還有兩個(gè)時(shí)辰，大家歇一歇，養(yǎng)足精神。待天亮，必定旗開得勝！”

    眾人應(yīng)聲附和，意氣滿滿。

    又一番告別，皆回船艙養(yǎng)精蓄銳。

    “陳參軍！”韓世忠忽喚道。

    陳釀?wù)坪熥樱嚨仡D住，回身看他。

    只聽韓世忠道：

    “我家夫人梁氏說，你家小娘子，是不畏戰(zhàn)場(chǎng)的女中豪杰?！?/br>
    他近前幾步，又道：

    “待此番功成，軍中慶賀，與你二人完婚如何？”

    完婚？！

    陳釀驀地一怔。

    韓世忠卻笑了，推他一把：

    “怎么？高興壞了？人也不知反應(yīng)！”

    陳釀瞳孔微閃，一時(shí)真有些回不過神。

    訂親是一回事，可成親，又是另一回事。

    眼下戰(zhàn)亂連連，他此前從未想過完婚之期。

    如今韓世忠驟然提起，陳釀不免心下一沉。

    韓世忠憋笑，只當(dāng)陳釀興奮過頭。

    “可別高興太過，誤了軍情！”韓世忠含笑打趣。

    陳釀敷衍著笑笑，遂行出船艙。

    夜風(fēng)吹過，撓得他心頭有些癢。

    他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船艙，艙中依舊亮著微弱燈火。

    其上女子的側(cè)影，溫和又文氣。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