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舍掉的，也不過就是個葉流西而已，她本來也不屬于你，你們兩個之間，沒有什么天定的緣分，從開始到現(xiàn)在，都是被設(shè)計(jì)，不該走到一起的人，走散了也不可惜?！?/br>
    昌東終于緩過一絲勁兒來了，他顫抖著，用力想撐住身子爬起來。

    龍芝站起身，給他讓出活動的空間，居高臨下看他，像看落進(jìn)陷阱無力反擊卻偏要拼死掙扎的獸。

    “明天早上，趙叔就會派人護(hù)送你們?nèi)ミ吘?，你們會一路坦途，沒有任何攪擾——蝎眼現(xiàn)在在我的控制之下，我不讓他們動，他們不敢去找你們麻煩?！?/br>
    “路途大概要三天，這三天，你有充足的時間，去想想該怎么做。葉流西每次進(jìn)出玉門，那一帶都會有一段時間的身魂分離——你就在那殺她，這樣，一來不耽誤你們出關(guān)，二來，沙葬眼給她收葬，她也算是死在關(guān)內(nèi)了?！?/br>
    “但如果你下不了手，昌東，我收弦是不會猶豫的，畢竟你已經(jīng)不是唯一的關(guān)外人，你不行的話，我還有備選?！?/br>
    “高深、丁柳，還有那個肥唐，都大有潛力可挖。你自己掂量吧，三天后，要么是‘西出玉門’這個計(jì)劃大功告成，你殺了葉流西，帶著你的朋友出關(guān)，成功續(xù)了自己的命，對了，我還可以贈你無數(shù)黃金，讓你后半輩子吃喝不愁?！?/br>
    “要么呢，就是計(jì)劃失敗，你為了這樣一個女人喪命，你的朋友們通通出不了關(guān)，直到他們中有人，能幫我殺了葉流西為止……哎，你說，他們?nèi)齻€人中，誰最可能成功??？”

    昌東抓住椅子的腿，手背上青筋暴起，努力了幾次之后，終于借力站起來。

    龍芝若有所思：“我覺得那個肥唐不錯，丁柳也行，高深嘛，我反而不看好，我喜歡自私一點(diǎn)的人……”

    昌東沒理她，伸手抹去額上的虛汗，然后開門。

    龍芝玩味似地看他。

    他手上沒力，幾次都沒打開，后來雙手并用，又用腳塞抵住門隙，才把身子從門扇之間蹭挪了出去。

    由始至終，沒再回頭。

    門扇闔起，龍芝居然有點(diǎn)失落：屋里少了個人，好像少了不少熱鬧。

    趙觀壽有點(diǎn)擔(dān)心：“就這樣告訴他，沒問題嗎？”

    龍芝瞥了趙觀壽一眼：“有什么問題？他如果被我說動了，想活命，也想幫孔央報(bào)仇，到時候自然會殺死葉流西的，正中我們下懷，不是再好不過嗎？”

    趙觀壽嘆氣：“我總覺得，他不會殺的。在金爺洞，他為了救葉流西可以拼命，一個不要命的人，你是沒法拿命去威脅的?！?/br>
    龍芝的眸間浮起笑意。

    不要命嗎？那也沒關(guān)系，她做計(jì)劃的時候，考慮到這一點(diǎn)了，她龍芝做事，怎么會不藏后招呢。

    同是銜芝而生，雙芝競秀，你死我生的命格，簽家人嘴賤，說什么“青氣盤龍”，都不看好她贏，她偏要贏個徹底，讓龍把那道青氣，給吹得風(fēng)消云散，從這世上永遠(yuǎn)消失，再無痕跡。

    她要看看，誰能真正笑到最后，黑石城頭開出的，又是哪一株靈芝。

    ——

    回到住處，葉流西她們都還沒回來，為了拖住她們，趙觀壽他們還真是挺上心的。

    李金鰲已經(jīng)拆了違章搭灶，給雞喂了食，還拿掃帚打掃了院子，看到昌東回來，興沖沖迎上去：“哎呀，你們都走了，怪冷清的，你……”

    他忽然發(fā)現(xiàn)昌東臉色不大好：“怎么了，身體不舒服?。俊?/br>
    昌東嗯了一聲，徑直往屋里走，走了幾步，又退回來。

    李金鰲不明所以，愣愣看他。

    昌東說：“問你件事兒，都說方士城之首是龍家，老李家的皮影秘術(shù)那么牛，怎么還是被龍家給壓了呢？”

    李金鰲說：“這個……實(shí)力說話吧，龍家也有絕學(xué)啊，那個什么‘龍騰虎嘯’，很厲害的，就地取材，摧枯拉朽，還有一招，叫‘七指撥弦’，聽說能讓人起死回生呢，我跟你說啊……”

    他四下看看，壓低聲音：“虧得你們流西小姐開口，讓我進(jìn)大博物館，我之前都不知道‘七指撥弦’是什么，這種機(jī)密，我們這種低等方士哪會知道——但是這一次，我在博物館里看到一種妖，叫銀蠶，我猜啊，龍家人撥的弦，就是銀蠶吐的絲。”

    昌東說：“這撥弦的法子，只要是龍家人就會嗎？”

    李金鰲連連擺手：“這種絕學(xué)，人人都會，還絕嗎？我跟你說，單傳，只有龍家的接任者才有資格學(xué)，我估計(jì)現(xiàn)在吧，也就龍申和龍家大小姐會，但聽說大小姐病得快要死了，也不知道龍申有沒有找人替代……”

    昌東苦笑。

    龍芝居然沒騙他，大概是太勝券在握，已經(jīng)不屑于在言語間玩玄虛了。

    他說：“我有點(diǎn)不舒服，回房先睡了。待會流西她們回來，你就說我想休息，讓她們別叫我了?！?/br>
    李金鰲忙不迭點(diǎn)頭：“好的好的，沒問題?！?/br>
    昌東轉(zhuǎn)身想走，又再次回身。

    李金鰲莫名其妙：“還有事？”

    昌東說：“明人不說暗話，李金鰲，你現(xiàn)在對我們特別客氣，為了什么??？”

    李金鰲沒想到他問得這么直白，有點(diǎn)訕訕：“這個……”

    昌東說：“我們沒那精力去猜，你如果在琢磨些什么，不妨直說，也不用不好意思，成或者不成，也就一兩個字的事兒?！?/br>
    李金鰲老臉發(fā)燙，過了會期期艾艾：“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我這趟出來，就是想奔個前程……但是沒門路，我看流西小姐挺吃得開的，我就想著……”

    明白了，李金鰲當(dāng)葉流西是棵大樹，完全不知道這樹上有雷打，下有蟲蛀，已經(jīng)自身難保了。

    昌東想說些什么，又覺得累，伸手拍拍李金鰲的肩膀，回屋了。

    這次沒再轉(zhuǎn)身，是真回屋了。

    李金鰲站在當(dāng)?shù)?，有點(diǎn)茫然，末了扭著脖子看自己被昌東拍過的肩膀，細(xì)細(xì)琢磨回味起昌東的意思來。

    拍了兩下，前重后輕，這是成呢……還是不成？

    ——

    昌東一直在床上躺著。

    身體很累，龍芝那一下?lián)芟?，讓他?nèi)耗無數(shù)，也真的很想睡，睡著了，也就不用想那么多糟心的事兒了。

    但是睡不著。

    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都是這兩年來的過往：營地里忽然撞響的風(fēng)瓶，孔央的長裙，鋪天蓋地的謾罵，第一次從幕布旁側(cè)看到的、在光影中倚墻而立的葉流西……

    遲到了兩年的真相傾瀉而至，他沒有想象中的如釋重負(fù)，沒有痛不欲生，沒有咬牙切齒，只覺得累。

    外間始終嘈雜，醫(yī)護(hù)人員進(jìn)進(jìn)出出，他聽到葉流西她們回來，然后是肥唐和阿禾，晚飯時，不時有碗碟聲響起。

    還有一次，門鎖咯噔了一下。

    聲音很輕，他心里卻陡然沉了一下：他知道那是葉流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