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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沒有任何解釋的祈使句讓林偵突然明白了什么,原來那禮令之上的時辰是給他一個人的。林偵咬咬牙,獨自步上臺階。 直到他站在門外,躬身候立,門口的太監(jiān)這才進(jìn)去通稟。 不一會兒那小太監(jiān)就轉(zhuǎn)了回來,依舊守在門口。一切歸于之前的平靜,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林偵知道,這是要他等。等不妨,只是這“躬身”二字正把人的身體彎下十幾度的角,不符合任何穩(wěn)固的形狀和人體工學(xué),極易疲勞,很快,酸澀似一條小蛇從頸椎爬下脊柱,讓人抓撓不得十分難耐。 林偵咬著牙,心里頭剛才的敬畏忽地?fù)Q出兩個字:媽的! 人在忍耐的時候,很難計算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皮棉簾終于打起。林偵躬著身子走了進(jìn)去。暖熱帶著略有些濃重的熏香撲面而來,正堂之中是金光閃閃的龍紋寶座,說是座,其實類似日間的暖塌,上面鋪著厚厚的暖墊,背靠九扇紫檀字書屏,屏風(fēng)后是滿墻的書架。 寶座上并沒有人,尋著悉索的人聲轉(zhuǎn)頭,才見珠簾后東暖閣的暖炕上坐著一個人…… 沒有繁瑣的禮服外袍,只是一身襖褲,一條腿盤在炕桌旁,一條腿垂在炕沿,十分隨意;瘦削的臉龐,眼窩深陷,鼻梁挺直,那近乎刻薄的棱角被眉間與兩鬢的霜色染上了歲月彌久的滄桑。此刻一手執(zhí)筆,一手翻看著桌上堆起的冊子,南窗的陽光照進(jìn)來,他面上的顏色柔和,幾乎生出了慈祥。 與林偵這一身的隆重相比,他更像一個悠然讀書的老者。只是,那處處耀眼的明黃色,忽然就刺醒了林偵。不敢再看,俯身跪地。 今日覲見應(yīng)的是千秋節(jié)的大禮,該是最莊嚴(yán)的五拜三叩,可看著那九五之尊一身襖褲盤腿,林偵斟酌了一下,決定行君臣父子“四拜”之禮,“兒臣奕楨叩見皇父,恭請皇父圣安?!?/br> 曲臥全身,額叩手背著地。每一拜都是一番大動作,每一次叩首,都讓林偵想起里蘇秦那位乞憐的嫂嫂,“蛇行匍伏”,他此刻就是這個形狀。直到最后一叩,他沒有再起來,要等待的是那一聲“平身”的赦免。 安靜,日頭曬進(jìn)來暖洋洋的,一動不動,林偵也一動不動。幾乎匍匐的姿勢很符合人體工學(xué),足夠他跪到天荒地老,剛才那一句忍不下的國罵此刻在窩下的胸腔里根本出不來,人像埋下頭的鴕鳥,這樣倒立的感覺,思想都停頓,只有頭頂上一只小金鐘,滴答滴答地擺動。 看著眼前的青石地,能聽到珠簾后的咳嗽,飲茶,能嗅到那朱批的墨香。房中的氛圍如此安詳,慢慢地,林偵有了種超出正常感知之外的感覺,覺得那珠簾后不是位日理萬機的皇帝,只是個老人,一個示威的老人,心中的緊張竟然在這屈辱的姿勢里慢慢地消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頭有些充血,身體卻無任何不適。不管七皇子曾經(jīng)犯過什么錯,此刻那龍榻上的人與他只有咫尺之遙。三年之久,一千個日夜,一步就走到了他榻邊,而這短短的距離又在這漫長的跪禮中消磨著他的尊嚴(yán),他用一千個日夜慢慢蓄攢起來、男孩到男人艱難轉(zhuǎn)變的尊嚴(yán)…… “殿下,請?!?/br> 直到乾清宮外響起禮號聲,珠簾才被大太監(jiān)趙顯打起。林偵起身,躬身走進(jìn)東暖閣。 “待禮畢,宣莊之銘?!?/br> 隆德帝放下朱筆,對趙顯吩咐了一句。 “是?!?/br> 林偵依舊跪在地下,這一次倒是挺直了身子。隆德帝將案上單放出來的幾本奏折擺在案中,其余的壘好遞給了身旁候立的一個太監(jiān),那太監(jiān)接了,彎腰退出了東暖閣。 隆德帝坐在炕沿邊,俯身撿靴子。林偵蹙了下眉,猶豫不過幾秒就跪行至榻邊,雙手托起了他的腳。頭頂?shù)哪抗馊缇?,讓林偵不得不抬眼,終于四目相對…… 盈寸之間,那深凹的眸中一道極寒的目光,直入林偵眼底,臉龐的棱角突然分明,花白慈祥的發(fā)須都無法遮掩那其中刀尖般的鋒利,痛徹心扉!林偵猛一怔…… 正在這一瞬間的猶豫,那懷中的腳忽地挑起力道,直沖林偵的心窩!毫無防備之下,林偵幾乎要被這力道沖倒,好在有多年苦練的積攢,幾乎只是在應(yīng)激的反應(yīng)下就將自己穩(wěn)住,更穩(wěn)住了懷中那只腳,不用力,卻是牢牢把握! 挺直的身子,紋絲不動。候了片刻,寂靜無聲…… 林偵重低頭,小心地把襪套重新結(jié)系,撿起玄色皮靴套在上面。時間仿佛凝固,只有他手下的動作。 待安置好,林偵又退到了一旁,恭敬跪候。隆德帝緩緩站起身,“滾?!?/br> “是?!?/br> 林偵就帶著這么個字走出了昭仁殿。 站在臺階上,林偵緊鎖眉頭。 臺階下的江沅映著日頭,臉上又復(fù)了笑容,“時辰正好,咱們往交泰殿去!” …… 往交泰殿去,林偵一路無語。江沅的陪伴讓他莫名心安,不再顧及左右,心里卻依舊未曾從剛才疾風(fēng)驟雨般的經(jīng)歷中反應(yīng)過來…… 來之前,林偵就做好了一切準(zhǔn)備,這三年的幽禁,一朝放他出來,預(yù)料隆德帝會當(dāng)著眾皇子問他忠孝之義,斥他背天逆祖;情緒激動,也許會大罵,甚至?xí)呷杷?。對這樣的預(yù)料,林偵是期待著的,期待隆德帝對七皇子罪狀的歷數(shù),只有這樣,皇帝可以出氣,而他也可以大致判斷出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之后好見機行事,幫著七皇子徹底走出幽禁。 可事情發(fā)生得那么平緩,在他幾乎要放下警惕的時候,一切又突如其來!林偵第一次與一個男人、一個封建的帝王這么近距離地對視,那目光,像能刺穿他的人直入心底,猝不及防!那里面如此尖利的東西究竟是什么?是恨?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能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讓君臨天下、胸懷四海之人恨之入骨?是痛?他又憑什么能傷到這個給了他生命又集天下強權(quán)為一身的男人? 當(dāng)時有一瞬間,林偵甚至恍惚覺得,似乎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七皇子這個人,這張臉,只要他出現(xiàn),就會給皇帝帶來這種極強烈的情感,憎惡,痛恨,幾乎難以把持。 一個“滾”字,冷到冰點,林偵卻得以全身而退。對于這一點,林偵懵懂之下,心里冒出一星點的念頭,他好像是做對了。待看到江沅,分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林偵暗下猜測,看來他能獨自走出昭仁殿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 不管怎樣,他終于要見到眾位皇子,那枚麒麟珮很有可能就在他們中間。 ☆、滿堂貴皇子 交泰殿位于乾清宮與坤寧宮之間,平日逢各式節(jié)氣皇后都在此接受拜賀,而最隆重的千秋大禮依然要擺在坤寧宮。此時文武群臣已經(jīng)開始進(jìn)乾清宮拜見皇帝,而皇族貴胄們早一步行過禮都候在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