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了，但是你可以，不是一樣完成了我的心愿嗎？”賀蘭韞仰起頭，將剩余的殘酒盡數(shù)注入口中，隨手一甩，銀質(zhì)的酒壺骨碌碌滾到墻角，“可惜以后不能再品嘗美酒了?！?/br>
    何嵐氳不太明白她為什么這么說。為了她？

    然后她看到桌子上攤著幾張圖紙。

    那是一組建筑物的透視圖，一座刀鋒般的高塔，分為三段。底座是方正的梯臺形，沒有畫細節(jié)；中間用木頭建造，詳細地標明了木柱的尺寸、卯榫結(jié)構(gòu)的三視圖等細節(jié)；最頂上是一座瘦長的鐵塔，頂部的尖針更是長達五米以上。此外還有一些輔助圖紙，包括滑輪、杠桿、導(dǎo)軌等等。

    這顯然出自現(xiàn)代人的手筆，但何嵐氳從來沒有給過她這些東西，也不懂建筑和機械。

    “這些是從哪里來的？”

    賀蘭韞沒有回答，反而問：“漻淵和那個低賤的歌女互許終身，說什么生生世世都要做夫妻，而你那邊過了這么久，卻還沒有出現(xiàn)別的女人把他搶走，你知道為什么嗎？”

    何嵐氳抿唇不語。

    “因為明年的六月初八，我會以新任大祭司的身份重開夏祭，祝賀陛下登基，并親自為他們倆主持婚禮。新娘的禮服用金絲銀線繡成，典禮上她會按照我們祖先的儀式、在特定的時辰登上高塔，向天祈福。這時風雷涌聚，天神的審判將從天而降，將這個異族妖女劈為焦炭，他們就沒有生生世世的姻緣了?！?/br>
    何嵐氳震驚于她的計劃，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她的父親以巫蠱妖術(shù)致罪，至死也不肯交代是誰指使，現(xiàn)在真相大白了，妖孽化作他女兒的模樣蠱惑了他?！辟R蘭韞露出一絲冰冷的笑容，“綠夭，名字起得真好，多適合這樣的結(jié)局?！?/br>
    何嵐氳靜默了很久，問：“你們的祖先真的有這種傳統(tǒng)嗎？”

    賀蘭韞咯咯地笑起來：“我們賀蘭家世世代代守護先人留下的典籍古卷，我是大祭司，我說有當然就是有了。就像這個世界上只有我知道，雷電并不是神的憤怒，是云層和大地之間的電壓擊穿了空氣，只要在高塔之頂擺上尖針，找到合適的時機，就能將雷引下來?？墒瞧渌硕疾恢腊。麄冎粫X得有人惹怒了天神，降下懲罰；只會覺得金線織出的衣裳多么華貴絢麗，不知道它還能導(dǎo)電。這些還是你教我的呢！”

    何嵐氳指著桌上的圖紙問：“那這些又是誰教你的？”

    她大概看明白了圖紙的含義。想要可控地把雷電引下來，塔必須建得足夠高。以現(xiàn)在鮮卑人的建筑技術(shù)，只會用石頭壘砌到第一級底座的高度，所以有人用古人能看懂、可執(zhí)行的方式畫給她這份圖紙，教她用木材和鐵器建造出高度數(shù)倍于當今建筑物的高塔。

    她注意到圖紙全都是手繪的，標識方法也比較古早，文字還是繁體。

    賀蘭韞不答，反問她：“你生活的時代，距離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有九百多年了？”

    “對?！?/br>
    “那你有沒有想過，既然有轉(zhuǎn)世輪回，人的一生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十載，中間這幾百年，難道是空白的嗎？”

    這個問題何嵐氳也想過，不過迄今為止她只夢到過賀蘭韞。

    賀蘭韞接著說：“你又一整年沒出現(xiàn)了，這一年里知道我是怎么過的嗎？陛下現(xiàn)在還不能把皇太叔怎么樣，就來為難父親，父親見了沐漻淵都要退避三分；他堂而皇之地把那個女人帶到我面前來羞辱我，我恨不得他們?nèi)ニ?，還要裝作大度的樣子取消婚約，跟他們握手言和送上祝福，以求得他不要對父親逼得太緊。你呢？這么長時間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么一次都沒有出現(xiàn)？你跟你的穆遼遠卿卿我我，還不是我用忤逆天命的惡行成全的！”

    何嵐氳辯白道：“我……控制不了什么時候能來見你?！?/br>
    “不過沒關(guān)系，你不來，自然會有別人來幫我?！辟R蘭韞輕蔑地一笑，“我并不止你這一個后世。”

    何嵐氳明白了：“圖紙就是這么來的？”

    “沒錯。大概半年前，她出現(xiàn)在我面前，告訴我這個辦法，還說明年六月初八的申初二刻左右，會有一場罕見的雷暴，擊毀南城房屋引起火災(zāi)，死傷數(shù)十人。如果我成功把雷引入高塔，還能救這些人一命呢。我們達成一致可比你容易多了，畢竟我們都經(jīng)歷過被別人奪走愛人的恥辱和痛苦，而你沒有?！?/br>
    何嵐氳澀道：“她是我的前一世？沐漻淵和綠夭，他們會一直……”

    “對啊，他們是上天眷顧的寵兒，命中注定的愛侶，會有生生世世不盡的緣分呢?！辟R蘭韞冷笑道，“從小姑母就教導(dǎo)我，身為祭司更應(yīng)該敬畏命運、尊奉神祗，如果能僥幸窺得天機，那也是神恩賜給我們洞察的智慧，萬萬不可有篡改忤逆的念頭，否則就會受到天罰。但是你卻告訴我，我們供奉的神根本不存在，連天狗吞日這樣的災(zāi)厄異象，也不過是月亮的影子擋住了太陽而已；所謂命運，只是為了讓人們愚昧臣服，不敢抗爭。那我為什么不能改變它？”

    何嵐氳不知該如何勸阻她，只能沉默。

    “我早就不指望漻淵會再回到我身邊了，但我就是不服，不甘心。我就想拆散他們，看看是不是真有所謂的命中注定，人是不是真的在命運面前如此渺小，只能接受，不能更改。”賀蘭韞走到窗邊，抬頭看向星羅棋布的廣袤夜空，“何況現(xiàn)在我還掌握了原本我們以為屬于雷神的力量?！?/br>
    她舉起手指，對著天空畫了一個閃電的形狀。

    “雷霆萬鈞，真是個讓人畏懼又激動的場面，我都等不及明年了?！彼拖骂^，看到守護在院門口的侍衛(wèi)堅毅的背影，自言自語道，“這么多年，還沒有給你起名字呢，雖然你也聽不見、不會說。聽說王后故意將你放在樹下，雷電交加劈裂了古樹，你居然安然無恙，想來跟雷神也是有緣的，不如就叫你……雷霆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霆霆你的名字好像有點雷……

    女主今天洗白了嗎？

    不但沒有，還把原本挺白的也帶黑了。

    第37章

    何嵐氳隔著欄桿，細細打量祭壇底座青石上的雕刻花紋。

    以前沒有設(shè)置欄桿阻擋, 最底部一人來高的部分已經(jīng)被游客撫摸磨損光滑了, 泛著油亮亮的烏青光澤；往上則風化較為嚴重, 只能隱約看出雕刻痕跡, 圖案早已模糊難辨；再往上的木結(jié)構(gòu)看碑文記載是近代重新修繕的，涂了清漆防腐, 但如今在外行游客眼里, 也分辨不出它到底屹立了幾百年還是幾十年, 只覺得飽經(jīng)風霜，刻滿時光的痕跡，讓人不禁心生感慨。

    介紹上還說塔頂是魏明帝開平二年六月被雷擊中焚毀, 所以它到底還是抗過了雷暴，庇護底下一方百姓免遭災(zāi)厄，算是陰差陽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