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貴妃從最耀眼的位上離座，滿面笑容的從侍母手中接過禛兒，在眾人的矚目下走至大殿正中，那置著一張黑漆嵌玉描金百壽字炕桌，上面鋪著柔軟的明黃色錦褥，四周擺著陳設(shè)二事、玉扇墜二枚、金匙一件、銀盒一盒、犀鐘一棒、犀棒一雙、弧一張、矢一拔、文房一份等晬盤試兒之物。

    “禛兒，看你喜歡什么，就拿了給額娘?！辟≠F妃愛憐的輕哄著，將依依不舍她懷抱的禛兒放在炕桌中。

    見到今晚的重頭戲了，滿殿眾人立時(shí)雅趣無聲，在場目光全放在小人兒身上。

    德珍更是屏息凝氣，目光貪婪看著那小人兒，又回想著半月前的他。

    可小人兒卻猶自不知，干脆坐在炕正中不動(dòng)，瞪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周圍一切，直到佟貴妃在一旁的柔聲輕喚，小人兒一下張開手臂，不停地舞動(dòng)著小手臂，奶聲奶氣的叫道：“額娘——額娘——”稚氣的童音，滿滿地對(duì)母親的依戀，一遍一遍的回響大殿。

    佟貴妃忙上前低聲誆哄，不知說了什么，哄得著一身紅襖的小人兒，開始四處亂爬。大概一個(gè)人爬得發(fā)現(xiàn)了樂趣，越爬越快，頭上的小虎頭暖冒往腦門一夸，眼前一黑，小人兒頓時(shí)一怒隨手各抓一物。

    一旁眼尖的太監(jiān)，立時(shí)揚(yáng)聲高喝：“四阿哥左手筆，右手弧矢！”猛吸一口氣大喊，“文武雙全！”

    佟貴妃一喜，上前連聲喚道：“禛兒。”撩起擋住小人兒視線的虎頭帽。

    聽到母親的溫柔的呼喚，小家伙手上的東西一仍，竟跌跌撞撞的站起來，一下?lián)溥M(jìn)了佟貴妃的懷里，脆生一叫：“額娘！”

    額娘——

    德珍心中遽然一痛，只覺眼前一幕猶未刺目，執(zhí)起面前玉杯一仰而盡。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冬夜私語（上）

    宜嬪伸出一只涂著丹蔻的玉手，亦執(zhí)起面前玉杯，微垂下螓首一聞，不愧是酒醋房特釀制的玉泉酒，酒香甘醇清洌，就不知入喉可是又苦又澀？想著不覺抿唇一笑，一雙丹鳳眼直勾勾的盯著德珍，輕啟朱唇道：“四阿哥所抓之物，可是預(yù)示著他以后能文武雙全，德meimei怎么看起有些不對(duì)，倒像是在一個(gè)人獨(dú)喝悶酒?！?/br>
    “悶酒??？”惠嬪大呼小叫，難得接了宜嬪的話。

    一聲低呼完，惠嬪復(fù)又一副不可思議的口吻，嘖嘖有聲道：“怎么會(huì)是悶酒？四阿哥這樣的爭氣，德meimei不是應(yīng)該比誰都高興么？”說時(shí)盯著取代自己坐在上首的德珍，目中再無德珍回宮那日露出的友好，只有滿目的不甘與嫉恨。

    惠嬪的聲音不大卻也不小，正好落入周圍人的耳中，皆驚訝惠嬪竟會(huì)附和宜嬪，片刻間又省過了味兒來：十有八九是惠嬪惱恨德珍與她爭人，不然在德珍回宮頭幾日，還釋出了些結(jié)交之意的惠嬪，怎會(huì)一夕之間態(tài)度全變。

    近日，玄燁除了頻頻幸良玉，幾乎沒有召幸其他妃嬪。而良玉是惠嬪宮里的人，惠嬪也因此比他人更能親近玄燁。但德珍最近雖沒有侍寢，玄燁卻也隔三差五的去，并且良玉也隔一兩日就去永和宮。如此，不難讓人猜測是德珍頗受眷顧，雖與她救駕有功分不開，卻也少不得良玉的關(guān)系。

    不過這樣一番心思輾轉(zhuǎn)后，眾嬪妃心思又回到宜惠二嬪話上，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德珍。

    玄燁高居上位，目光所及自是一殿之眾，察覺不少目光看向德珍，也順目看了去，正好看見德珍手執(zhí)玉杯在案。眸光低垂在手，不見喜亦無憂。他一眼畢，臉上的笑意卻淡了些許。皺眉問道：“德嬪，怎么只盯著酒杯不飲?？墒遣幌策@玉泉酒？”

    話音落時(shí)，佟貴妃正帶了被侍母抱在懷中的禛兒回位，聽到玄燁說的話，立馬善解人意道：“若德meimei不喜飲玉泉酒，就讓重新?lián)Q中酒上來便是?！?/br>
    德珍深深的吸了口氣，抬頭向玄燁展顏一笑，而后親手執(zhí)壺一杯酒。起身向玄燁和佟貴道：“臣妾入宮時(shí)日尚淺，第一杯敬酒本該由榮嬪jiejie舉杯，但臣妾想著榮嬪jiejie身子不適，所以斗膽敬上第一杯酒。恭喜皇上娘娘得此佳兒，并?；噬夏锬锶f福安康，共享子息天倫雋永。”說完歉意的看了眼榮嬪，仰頭一飲而盡。

    佟貴妃眸中眼波微微一動(dòng)，執(zhí)著玉杯朝德珍頷首一笑。復(fù)又轉(zhuǎn)頭笑看向玄燁；玄燁有所感之，對(duì)佟貴妃回以一笑，又微有意外的看了德珍一眼，方與佟貴妃一起一仰而盡。

    德珍放下玉杯，面帶怡然微笑。一面掃過一殿之眾，一面緩緩回位坐下。

    目光掠過對(duì)坐的榮嬪，見榮嬪向她友好一笑，心曉榮嬪是不介意方才，德珍也忙對(duì)榮嬪一笑。卻見坐在榮嬪下首的宜嬪，抿著唇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唇角含著一絲嘲諷的笑意，德珍只作沒看見，若無其事的斂回眸光。

    惠嬪以臨靠之位的德珍可以聽見的聲音，怪腔怪調(diào)道：“樣樣巴著不放，難怪入宮僅兩年就得了主位！”

    德珍置若罔聞，神色從容的笑道：“榮嬪jiejie因身子不適不宜飲酒，按理說第一杯酒應(yīng)該由惠嬪jiejie敬，可今日meimei代替惠嬪jiejie平時(shí)的席位，若是不率先敬第一杯酒豈不是meimei的不知識(shí)趣了？”

    惠嬪無從反駁，冷冷一聲哼過，便是笑盈盈的執(zhí)了酒杯起身。

    德珍回身低頭，笑容剎那消失。

    隨著敬酒展開，宴會(huì)漸漸轉(zhuǎn)至高潮；待皇太后離開，宴會(huì)儼然已入高潮：殿中絲竹聲悅耳，藝人載歌載舞，眾人飲酒閱賞，到處紙醉金迷，滿目繁華盛景。

    眼見侍母已帶著禛兒離開一時(shí)，德珍控制不住的一陣難耐，便以仰醉為由悄退席間。

    出了熱浪、酒香、人聲……夾雜的大殿，外面冰寒的冷空氣迎面撲來，德珍打了一個(gè)明顯的冷顫，卻半步不歇的走在泛著銀光閃閃的回廊間，徑直向后偏殿那院落的更衣休憩間走去。

    乍滿一地積雪的回廊下，不時(shí)有御前侍衛(wèi)目不斜視的巡視而過，還有幾個(gè)小太監(jiān)籠著袖子低頭來回，發(fā)出一聲聲清晰的踏雪之聲。德珍扶了小許子的手，好似沒聽見那雪聲般一路疾行，直至行入后偏殿院的院子里，她才被院子里的寂靜仿佛一下怔住。

    “主子？”德珍一路上莫名其妙的緊趕慢趕，反要快撥于永和宮更衣間的時(shí)候停住，小許子不由疑惑的試探問道。

    德珍沒有說話，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正北方的殿宇，那有柔和的光亮透窗而出，還有……她的禛兒也在那里。

    小許子順著的目光一看，頓時(shí)反應(yīng)過來，心下不由一嘆，望著德珍正要出聲相勸，身后忽然傳來一個(gè)遲疑的聲音：“您是……”混著夜風(fēng)的聲音難以辯駁，小許子立時(shí)轉(zhuǎn)身肅聲一喝：“誰？見了德嬪娘娘還不——”戛然而止，下一瞬已是驚喜道，“福英姑娘，原來是您?。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