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后不足十年，蘭音小姐當(dāng)日所言卻已應(yīng)驗。不思進取的蘭氏一族，以為有帝妃庇佑的蘭氏一族，果真毀于一旦，傾族覆滅。

    琴七說話的速度很慢，許是年邁體弱，也許是思及往事，有幾分哀愁思緒。

    燕枝聽著聽著，卻是低著頭“嗚嗚”地哭了起來，燕榕隱忍不發(fā)，只是一雙眸子紅似飲血。他一把將燕枝抱在懷里，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燕桓忽然起身走到門口。天色漸晚，密布于河道的店鋪茶肆早已點亮了燈籠。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紅彤彤的點點星光，猶如點點粉淚，墜落于暗夜，無形之中落于心田。

    他從前只知道，母妃每每與父皇相見，便如炮仗炸裂一般，免不得一番爭執(zhí)吵鬧。姨母每日只關(guān)心兩件事，一是種草養(yǎng)花，二是檢查他的功課。

    他從來都不知，她們在嫁人生子之前，過著怎樣的生活?；蛟S母妃心有鴻鵠不輸男子，或許姨母一生所求不過是制一架絕世好琴。

    只是世事難料，許多時候，人連自己的命運也無法掌握。他那身居乾明宮中的父皇，可以一紙婚書，書寫任何一個女子半生春秋。

    燕桓深吸一口氣，阿吾從來知曉他想要什么?？墒撬麉s不知她心中所想，好吃貪玩如她，或許最想居住于鬧市之中。即便是夜里餓了，一推窗也能看到臨街叫賣的小食。

    燕桓徐徐轉(zhuǎn)身，便見花窗之上映著一個模糊的剪影，好似有一個女子站于窗外。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忍不住推窗來看。窗外依舊是粼粼波光，遠(yuǎn)遠(yuǎn)的河面之上，有一個年輕的男子搖櫓而行，身側(cè)的美貌小婦點了燈籠，照亮了他前行的路。所謂琴瑟和鳴，也不過如此，他目送著小舟越行越遠(yuǎn)，直至消失于水面。

    燕枝好奇地伸出腦袋，“兄長在看什么？”

    燕桓搖搖頭，卻是笑了，“什么也沒有?！?/br>
    他微微側(cè)臉，卻見燕枝一臉惶恐地望著他，有幾分好奇，又有幾分害怕。

    “你看我做什么？”燕桓捏了捏她的臉頰，痛得燕枝又紅了眼眶。

    “我聽說……你后院出了一點事，我以為你會難過?！毖嘀π⌒囊硪淼?。

    “我的樣子看起來不難過？”燕桓問。

    燕枝點點頭，“一點也不難過。”

    “父皇近來可有說我什么？”燕桓又問。

    燕枝想了想，“他說，你的來信沒有半分誠意，可謂大不如前?！?/br>
    燕桓笑道：“連他也嘲笑我。”

    燕榕湊到二人身邊，“那顏小姐待你不錯，母妃也喜愛她，不如你從了她？”

    燕枝卻見皇兄的一張臉越來越難看，只得悄悄拽了拽燕榕的衣袖，“三哥慎言?！?/br>
    燕榕點頭，“胭脂說得也對，像他這般辣手摧花之輩，一輩子孤苦終老才對?！?/br>
    燕枝心道：完了！

    燕榕只覺雙腳驟然離地，他便被人扯著衣領(lǐng)提了起來，來不及驚呼，整個人便被扔了出去。

    身后是琴七蒼邁的聲音，“年輕人有話好說，切莫動手?。　?/br>
    “咚”地一聲，水花四濺。

    燕枝默默地抹了一把臉，“好個辣手摧花。”

    ☆、莊生天籟

    待到燕榕從水中爬出來，渾身上下濕漉漉的，毫無貴公子的風(fēng)采。一會要去元妃廟拜見母妃，哪能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樣，他連忙換上了嶄新的衣衫鞋襪，待到重拾往日風(fēng)流，燕榕卻是不滿道：“母妃在天上看著呢，你竟敢這般欺辱我！”

    燕桓冷哼，“滿腦子男女情.愛，簡直令姨母蒙羞?！?/br>
    “我還不是為了你好！”燕榕湊近他身旁，望著皇兄冷峻的側(cè)臉，終是短了幾分氣勢。

    “過了這么久，你還在想著她？”燕榕問道：“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她若是想你，早就回去了，我猜想……我只是猜想，小皇嫂興許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br>
    燕桓斜睨于他，“林馥未曾與我尋仇，何來你這般猜測？”

    燕榕不由想起林馥那張云淡風(fēng)輕的臉來，他每日習(xí)武練兵，毫不停歇。若是換做從前，他們還能以小皇嫂為話題聊上一番，可是如今卻他好像也不愿搭理他了。

    他知道林馥喜歡小皇嫂，心愛的女人死了，男人的確會不可避免地消沉幾天。以林馥的性子，的確會不顧一切地沖上去，切了皇兄的腦袋。

    “我特意沒有帶他。”燕榕道：“比起林馥，皇兄才是我心中最重要之人?！?/br>
    燕桓只是略微嫌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三人同乘一車，燕枝不明所以地坐在一旁剝柑桔，吃果rou。但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凈說些她聽不懂的話，“你們究竟在說什么？”

    燕榕滔滔不絕地說：“小妹有所不知，就在我們與齊軍鏖戰(zhàn)之時，他的女人，在他的暗衛(wèi)保護之下不知所蹤。”

    燕枝恍然大悟，“皇兄不要太難過，她還能遇到更好的?！?/br>
    燕桓側(cè)目，“你說什么？”

    “我如今是天子親封的胭脂公主，與親王同品階。你們總以為我年少不懂事，可我已經(jīng)十六歲了呀?！毖嘀νχ绷搜?，“這些日子走訪虞城，感慨良多?；市帜銥槿藦妱莶恢v理，與父皇別無二致，可小皇嫂卻是個聰穎熱心之人?！?/br>
    燕枝知曉皇兄面露不悅，可她有父皇諭旨，又何必懼他？

    “一想到她日后要同你在一處，如母妃一般郁郁寡歡，我便覺得她還不如跟了旁人。”

    燕桓聽罷，卻是笑道：“旁人是什么樣的人？”

    燕枝認(rèn)真道：“能陪她撫琴說話……”

    燕榕嗤笑一聲，慶元王什么都好，唯獨“琴”藝差得驚人，燕枝這一番說辭，倒是打了他的七寸。

    馬車有些顛簸，燕桓恍然間想起，阿吾從前纏著他胡鬧的模樣，她曾對他說：“殿下一去數(shù)日，我一人甚是無趣。你陪我說會兒話好么？”

    他從前不喜歡說話，許多事意會便好，何須言傳?？墒撬扇振氲赝２幌聛?，慢慢地，他便也喜歡陪著她，隨便她說些什么，他都會回答。只要她哪一日沒有張口，他便是要憋悶死的。

    而今她已經(jīng)離開他這樣久，那個每日陪她談天說地之人又是誰？

    燕枝小心翼翼地拽了拽燕桓的袖子，“我這樣說，皇兄可是生我的氣？”

    燕桓搖頭，“我只是想起，她這一走，帶走了許多人。”

    玲瓏不知所蹤、文錦辭官而去、趙辛遠(yuǎn)走他鄉(xiāng)。白薇戒了酒，每日埋頭藥草，不問其他，玄清女冠愈發(fā)不同他來往，父皇更是精簡到由神行騎代為傳話。

    每當(dāng)城中設(shè)宴，酒過三巡，諸位官員回家陪伴嬌妻，懷抱子女之時，他竟一時不知該做些什么。

    整整三個月，他派往北齊的暗衛(wèi)無一所獲，她究竟去了哪里？

    此時今日，便是連meimei也數(shù)落他的不是。小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