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三年前,塞維爾還是個剛來到紐約的嫩頭青,性格里有著小鎮(zhèn)男孩天生的害羞與內(nèi)斂,也有著初到大城市的好奇與蠢動。但孤身一人的Omega想要在世界之都平安順利地讀大學(xué),就要負(fù)擔(dān)得起這里高昂的房租,而恰巧,在南安普頓擁有一座海濱莊園的迪特里希家愿意為孩子的家庭教育支付一筆優(yōu)渥的報酬。 “我要的是知書達(dá)理的大學(xué)生。他要能夠乖巧聽話,也能夠聰明伶俐,還要能夠全心全意地享受陪伴孩子的時光,并且對埃爾溫抱有真摯的喜愛之情。” 奧德麗·迪特里希夫人親自面試篩選到最后碩果僅存的幾個候選人。這是個風(fēng)姿綽約的貴婦人,擁有與埃爾溫如出一轍的藍(lán)眼睛與金發(fā)。當(dāng)塞維爾見到她時,那梳理得精致柔順的鬈發(fā)正如同瀑流般自她圓潤的肩頭流瀉而下,纖細(xì)柔軟的發(fā)絲因為傾身的動作而微微搖晃,如同隨著洋流與波浪緩慢卷舒的海藻。 “我想要的是不會惹事生非的Beta,”說話時,奧德麗修長的手指搭在塞維爾的履歷上。她朝塞維爾微笑起來,飽滿的嘴唇抹著漿果般顏色鮮艷糜爛的緞光口紅,唇角揚(yáng)起的弧度精妙又優(yōu)雅,“但你是一個Omega,親愛的,你得保證自己不會像那些饑渴的小饞貓一樣勾搭埃爾溫才行。” 塞維爾羞窘得耳根泛紅,硬撐著回答迪特里希夫人提出的所有刁鉆難堪的問題。等到面試結(jié)束,推開房門的掮客請塞維爾回去等消息時,塞維爾緊貼著脊背的襯衫已經(jīng)被薄汗洇濕了一小塊,散發(fā)著微弱的、rou乳爛熟的芳香。 他一走出房間便感到了滿心的沮喪,像垂頭喪氣的小狗那樣耷拉著腦袋——迪特里希夫人說得很清楚。她疼愛的寶貝兒子當(dāng)然不需要一個隨時可能惹去麻煩的Omega老師。 但令塞維爾感到出乎意料的是,他很快就等到了答復(fù)——而隨著那疊芬芳四溢的合同紙一同寄過來的是一只精巧漂亮的抑制項圈。塞維爾把這個“贈禮”從光鮮亮麗的禮盒里撈出來,只覺得活像是輕輕捏起了水貂柔韌的后頸,嬌貴得不可思議。那柔韌的漆黑皮革項圈上還烙著“Horween”的字樣,扣鎖則覆著一層溫?zé)岬啮探?,讓他感到一陣心驚rou跳。 他難以想象這個項圈的標(biāo)價有多少位數(shù)。 普通人一輩子都無法觸及的富豪圈子就這樣向他敞開了一道小縫,滲出黃金、香檳與資本的奢靡味道。 “他們甚至用直升機(jī)接送埃爾溫往返學(xué)校!”后來,塞維爾在日記里這樣憤憤寫到。 那是他與埃爾溫的第一次碰面。 私立學(xué)校的草坪平坦得如同一望無際的翠綠毛氈,螺旋槳攪出的熱浪讓草梗在半空中翻飛。當(dāng)時還是高中生的埃爾溫剛從教學(xué)樓里走出來,寬闊而曲線瘦削的肩膀上背著足足有半人高的琴盒,越發(fā)顯得他那高挑的身材如同塑像般肩寬腰窄。 在直升機(jī)隆隆的轟鳴聲中,他柔軟的金色鬈發(fā)被呼嘯著的旋風(fēng)往后捋過去,露出光潔漂亮的額頭。那張年輕而俊美的白皙臉龐在暖煦的日光下通透得仿佛在發(fā)光,線條清晰的五官端正而明朗。 他被螺旋槳下晃蕩的暖風(fēng)與旋轉(zhuǎn)著的光斑迷了眼睛,澄瑩純凈的藍(lán)眼睛微瞇起,輕輕地皺著眉,像個倨傲驕縱的小少爺。 但一與塞維爾對上視線,他的臉上突然顯現(xiàn)出略顯驚訝的表情,很快便朝塞維爾露出一個短暫而明快的微笑,笑容里帶著一股獨特的、稚嫩而純粹的少年氣。 隨后,他一個簡單的屈膝便彎腰鉆進(jìn)了客艙,把那琴盒模樣的東西擺在腳邊,再沖塞維爾禮貌地喊了聲老師。 塞維爾后來才知道那琴盒里面裝的不是琴,而是被拆卸完整的復(fù)合弓和箭矢——埃爾溫是體育生,尤其喜歡擺弄這些玩意兒。 當(dāng)時,這個年輕男孩微微向塞維爾湊近了些,裸露在外的手臂肌rou被微熱的汗水熨燙,散發(fā)出少年獨有的、青澀而性感的荷爾蒙。那截流暢而不夸張的肌理由無數(shù)次的訓(xùn)練鍛造而出,勻稱漂亮的肱二頭肌蘊(yùn)藏著青春的朝氣,活像淬過毒的雪亮刀鋒,叫塞維爾耳邊嗡嗡作響,有種再多看幾眼就會被那道隆起的精湛弧線毒害的錯覺。 他暗自懊惱,隨后聽見埃爾溫發(fā)出了一聲好心的提醒:“你沒戴隔音耳罩,格蘭尼老師。” “什么?”塞維爾頓時抬起臉來,感到局促不安。 “隔音耳罩,”埃爾溫指了指不知什么時候罩住自己耳廓的耳罩,頗有些嚴(yán)肅地皺著眉,同時將另一只手里拿著的耳罩遞給塞維爾,“戴上它,格蘭尼老師。雖然短時間內(nèi)可以忍受,但螺旋槳的噪音聽久了會影響聽力?!?/br> 等到塞維爾窘迫地戴上耳罩,便感覺耳廓外仿佛包裹著一層厚厚的海綿,只能聽見埃爾溫模糊而遙遠(yuǎn)的聲音——這個大男孩兒又在說什么呢? “我聽不清你在說什么……”塞維爾鼓起勇氣說。他試圖增加一點親近感,便像普通朋友那樣體貼地朝埃爾溫攤開手掌,“你可以寫在我手上,埃爾溫?!?/br> 他看見埃爾溫有些錯愕地眨了眨眼睛,那對碧藍(lán)的眼瞳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又突然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和淺淺的酒窩。然后,少年的腦袋緊緊挨上他的肩膀,伸出手指來,在他的掌心里比劃,帶來一陣癢癢麻麻的觸感。 “抱歉。” 這是第一個單詞。塞維爾疑惑地歪了歪頭。 少年略帶薄繭的指腹輕輕地蹭著他的掌心,繼續(xù)歪歪扭扭地寫字,一筆一劃極其緩慢,仿佛生怕塞維爾看不懂。 “他們,”埃爾溫一頓一頓地寫著,“一定,忘記,告訴,你了?!?/br> 然后,他寫下了“老師”這個單詞,再用字母G來代表塞維爾。 “應(yīng)該,要,戴,耳罩,”埃爾溫低垂著腦袋,蹭在塞維爾肩膀上的發(fā)絲散發(fā)著海洋般咸濕溫暖的味道,“我,替,他們,道歉。” “不要道歉……這是我第一次坐直升機(jī),是我不懂這些?!比S爾慚愧地?fù)u了搖頭。 他也像埃爾溫那樣慢慢地寫字。最后停頓著手指思索了一下,又補(bǔ)充了一句:“我的年齡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可以直接喊我塞維爾?!?/br> 埃爾溫仿佛發(fā)出了一聲極輕極啞的低笑,胸腔的細(xì)微震動與溫?zé)崛缗靼愕耐孪⑶逦貍鬟f到了塞維爾的皮膚上,有如一道微弱而酥麻的電流,讓他不由得僵直了脊背。 “好的,塞維爾。” 隨后,他聽到埃爾溫說。 不是錯覺,他聽得清清楚楚——埃爾溫低啞磁性的嗓音就落在他耳畔,帶笑的聲線里摻雜著嘶嘶電流聲,每一個音節(jié)都仿佛在隨著波動的電磁而跳躍。 “我們可以對話的,”埃爾溫說,在塞維爾困窘的目光里屈起手指,敲了敲耳罩旁的撥動式開關(guān),“瞧,撥開這個,我就能聽到你在說什么了?!?/br> 這個大男孩的笑容懶洋洋的,眉眼間帶有疏懶的陽光和彌漫著薄霧的森林的氣息。螺旋槳震蕩空氣的轟鳴、光線暖而稠的客艙以及如同臍帶般將他們連通的隱秘電路,無一不將他們籠罩在無形的私密環(huán)境中。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埃爾溫落在塞維爾耳側(cè)的暗啞低語足夠叵測惑人,卻又因為他年齡的緣故,染上某種天真幼稚的色彩: “塞維爾,你是Omega嗎?這還是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接觸一個Omega……” 他聲音低得像是在說什么悄悄話,卻讓塞維爾渾身一震。 Omega猛然想起了迪特里希夫人在面對他時潛藏著威壓的陰柔笑容。他搞不懂是什么讓奧德麗改變了主意,但他仍然意識到自己該和埃爾溫保持距離。于是,他瑟縮了一下,想象著世界上最兇狠的老師是什么模樣,刻意地板起臉來。 埃爾溫沉默了一下,別扭地問:“……我嚇到你了嗎?” 但塞維爾沒再開口和他說話——或者解釋,或者像迪特里希夫人揣測的那樣——跟其他急著嫁入豪門的Omega一樣,釋放出渴望交配的信息素來和埃爾溫調(diào)情。 塞維爾只是側(cè)著腦袋,將目光投向了窗外。 他看見被平緩的微風(fēng)吹拂著的玻璃像蜜蜂振動的翅膀般嗡嗡震顫著,外面是涌動著松軟流云的蔚藍(lán)天空,澄澈邈遠(yuǎn)到幾乎看不到盡頭。稀薄的云層灑落的陰影浮在紐約鱗次櫛比的建筑群表面上,仿佛鉛灰色的蟬翼碎片,隨著云與風(fēng)的推移而慢悠悠地挪動。 再往后,城市群被翻涌著的綠色海洋與碧藍(lán)的海濱取代。沿著濱海與堤壩蜿蜒分布的沙灘像綿軟的冰淇淋,浸泡在粼粼閃光的湛藍(lán)海水里緩慢融化。 這是塞維爾第一次坐直升飛機(jī),看起來卻和一次普通的飛行沒有兩樣。 但迪特里希家遠(yuǎn)比他想象的要大,擁有歸屬于莊園的沙灘、停泊著游艇的海灣和漫無邊際的花園與綠茵地。埃爾溫的臥室在二樓,揭開香檳色的窗簾,可以嗅到裹攜著草木與鮮花馨香的濕熱海風(fēng),也能夠看見傭人在忙碌著修葺靶場、網(wǎng)球場和游泳池,再往遠(yuǎn)些,便能隔海眺望橫跨海灣的懸索橋與曼哈頓繁華喧鬧的下城區(qū)。 這還是塞維爾人生頭一遭見這樣大的世面,光是熟悉前往書房和埃爾溫臥室的路就花了他好半天時間。沒有埃爾溫和管家的指路,他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慌得像一只找不著窟的兔子。 他常與埃爾溫單獨相處的場所是一樓的圓桌書房,隔壁是小型影院與埃爾溫meimei的兒童臥室,地下則是石窟般的酒窖。塞維爾對酒窖不感興趣,但酒窖內(nèi)逸散的黏土、檀木與酒精混淆的潮濕冷香仍然在他記憶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埃爾溫帶他去過酒窖,里面是蒸汽時代的復(fù)古裝潢,黃銅煤油燈在垂拱下晃蕩著檸檬色的柔暖光暈。 但塞維爾是來給埃爾溫補(bǔ)習(xí)的,更多的時候,他們都乖乖地待在書房讀書學(xué)習(xí)。圓桌書房里的光線澄明透亮,外面是明媚暖和的陽光透過樹梢灑下的斑駁光影,時不時有松鼠與雀鳥的細(xì)聲啼叫透過落地窗、順著微風(fēng)飄蕩過來。 傭人時常會送來一碟熱氣騰騰的松餅、曲奇或者奶酪慕斯,用鏤空或者浮雕的搪瓷碟子精細(xì)地擺好盤再送上來,再搭配一杯散發(fā)著葡萄香氣的大吉嶺紅茶,輕輕地放在赭紅色的桌面上,發(fā)出清脆細(xì)微的顫音。但奇怪的是,無論是刀叉、茶具還是酥脆的糕點,永遠(yuǎn)都只有一份,沒有傭人會給埃爾溫端上甜點——除了偶爾的一杯熱牛奶。 “我有嚴(yán)格的飲食限制,”埃爾溫聳了聳肩,那語氣說不清是在抱怨還是在賣慘,“沒有汽水飲料也沒有炸魚薯條,在我跟著教練訓(xùn)練前,母親甚至打算培養(yǎng)我成為一個精致的素食主義者?!?/br> 他頓了頓,又輕飄飄地補(bǔ)充了一句:“感謝教練把我從沒有rou的世界解救出來?!?/br> 塞維爾領(lǐng)教過迪特里希夫人的強(qiáng)勢,只能默默地把全部糕點吃完。埃爾溫的meimei凱茜偶爾會偷偷溜進(jìn)書房,從他手里得到一份小小的水果撻,他則會輕輕揉揉凱茜的小腦袋,輕聲說“不要告訴你的媽咪”,嗓音柔軟得像是在和小朋友說一個蘋果加一個蘋果等于兩個蘋果。 埃爾溫沒過多久就忍不住了。他剛開始只是躡手躡腳地從碟子里偷了一塊司康餅,以為塞維爾沒有看見,然后像只饞壞了的倉鼠那樣把司康餅塞進(jìn)嘴里,腮幫子一動一動地咀嚼。等到后來,知道塞維爾不會向迪特里希夫人舉報后,他就逐漸變得大膽了,敢光明正大地和塞維爾分食一小碟酥脆香甜的糕點,活像一只饞嘴的壞貓,會在背著女主人偷腥后露出饜足而甜蜜的傻笑。 他甚至敢從塞維爾嘴邊搶食吃。有好幾次,塞維爾剛把最后一塊小甜餅放在嘴邊咬下一口,就被埃爾溫從另一側(cè)掰斷了。然后,這個少年將半截小甜餅嗷嗚一口塞進(jìn)了嘴里,猩紅的舌尖意猶未盡地舔過嘴角殘留的餅干碎屑,又迎著塞維爾譴責(zé)的目光,發(fā)出一聲可憐兮兮的祈求,嗓音如奶油般柔滑濕軟。 “我好餓,”他眨巴著藍(lán)眼睛,將腦袋靠在塞維爾的小臂旁,像一只渴望被撫摸的犬類,“原諒我吧,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