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風早上拿到合同的時候愣了一下，他敲敲李艾的房間門，李艾正在敷面膜。

    “你被包養(yǎng)了。簽合同吧?！倍物L面無表情的把他臉上的面膜撕下來。

    “我靠剛敷上去好不好？”

    段風兩指在桌上點點，示意他趕緊簽字，隨口說了一句：“也該換個牌子了吧，老買屈臣氏打折的，你攢錢都干嘛去了？”

    李艾刷刷簽完字，翻到前面，隨口道：“甲方是誰？”

    段風：“前臺說是昨晚找你的一個客人，不太上二樓的那種，找你沒找到，約你嫌麻煩，直接簽了keeper?！?/br>
    李艾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鉆進自己的臥室一陣瞎搗鼓。

    段風嘆了口氣。無所事事的翻了翻桌上的雜志，把李艾亂扔的書收起來，看到上面有一本英語的中文教材。

    這本教材被翻得很舊，上面有李艾的字跡批注，段風有些落寞的看著教材笑了笑，把他壓在第一本書下。

    “喂！”李艾從臥室里探出腦袋，往沙發(fā)上扔了個東西，“圣誕禮物?！?/br>
    段風拿著晃了晃，皺眉：“不能當面拆吧？”

    李艾撲過來：“拆唄沒事，來，小爺給你香一個！”

    段風把禮物收好，理都不理他，轉(zhuǎn)身走回臥室：“你記好金主的名字，別喊錯了?！?/br>
    李艾拾起合同看了一眼，甲方簽的名字很工整：“這名字，是這兩天打官司的那個匯通典當行嗎？”

    段風的聲音悶悶的，在臥室傳出來：“嗯，投資了新的醫(yī)療設備和殘疾人共享設施的那個，新聞爆出來押金挪用，高層辭職?！?/br>
    “嚯！”李艾感嘆道。

    “收拾行李吧。早點搬過去?！倍物L看著深藍色盒子里，一根綠水鬼，還有一張小小基金卡。

    四舍五入，這么多錢，夠他睡李艾十幾次了吧。

    李艾給戴勞發(fā)了短信，問下午過去方便嗎？對方只簡短的回了一個“嗯。”

    “嗯？”李艾百思不得其解，在路邊等公交車的時候心想：“嗯他媽個錘子，召鴨還這么冷淡，沒情趣?！?/br>
    等客服微信把戴勞的生日、血型、嗜好，在Mixe的消費記錄發(fā)過來，李艾才對上那張臉。

    李艾站在公交車站趕緊給段風打了個電話。

    嘈雜的Mixe里，段風正和他的客人在二樓的健身房里擁吻，段風把客人的腿搭在器械上，隨手扣掉了李艾的電話。

    WeChat

    李艾：“居然是那個特別驚艷的那個！”

    李艾：“可是吃多了會不會沒興趣啊，我還想保留他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br>
    李艾：“說真的，cao多了可真就沒意思了?！?/br>
    李艾：“你干嘛呢？cao！回我?。　?/br>
    十分鐘后。

    李艾：“算了，錢重要，哥哥去了?！?/br>
    城市東區(qū)的SOHO背面是一家屋頂咖啡屋，背后是一個三層的聯(lián)排式公寓，李艾大概走了十幾分鐘的鏡面廊道，才找到A116的門牌號。沒有人接，門口停了一輛保養(yǎng)的還不錯的奧迪，李艾平時不看車，所以看不出型號，只覺得比自己一般接觸的奧迪要寬一些。

    沒有保安，門口是一圈攝像頭，綠植很多，李艾翻了翻手機，戴勞的備注一項是空的，愛好也是他點的鴨的比例和外勤次數(shù)而已。

    看看別人家門口的保安和玻璃車庫的保姆車，李艾覺得戴勞是真的快破產(chǎn)了。

    WeChat

    李艾：“我到啦。”

    戴勞沒有回復。

    李艾在門口站了一會，下意識聽見一些聲音。立馬撤回了自己剛剛發(fā)的那句消息。

    A116的客廳。幾個男人在玄關(guān)處站著，玉叔拉著戴勞，地上是摔爛了水壺，戴勞額角青筋暴起，往地上吐了口血沫。

    “錢是你挪的吧？求我，你怎么不喊人打死我？”

    “你他媽算個什么東西！公司起家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叫你哥出來說話，你個有爹生沒娘養(yǎng)的玩意兒cao你媽！你還敢動老子！你還想洗牌??？”

    對面的男人也被人拉著，氣急敗壞的猛喊，漲紅的脖子伸出來，西裝都扭皺了。

    戴勞晃晃手機，兩手一展，窗外已經(jīng)能聽到警衛(wèi)鳴笛的聲音。

    他掙開玉叔的手，深吸一口氣，冷笑道：“罵，使勁兒罵？我看看你這張喝了骨灰的嘴能罵出什么花來？”

    對面的男人狠狠的踹了一腳茶幾，拽著他的人往后一扯，戴勞竟然趁勢上去扇了那男人一耳光。

    戴勞這一巴掌傷不到筋rou也扇的的他一個踉蹌，就這一聲響，扇的那男人耳朵嗡鳴：“你他媽成天放屁！董事會喊我冤枉你？白紙黑字的我冤枉你？你拿著律師函好好看看吧別瞎了你那雙眼！”

    玉叔一愣，看見戴勞用手捏著人下巴步步緊逼，眼底泛狠，周圍的那幾個人竟然一時不敢動他。

    戴勞虎口掐著他的下頜低聲冷笑：“還在我辦公室門口罵我變態(tài)？你少惡心我，你這種貨色倒貼我都不要，抹抹你嘴上的糞趕緊回坑里吧！”

    李艾躲在廊道看見警衛(wèi)風風火火沖進門，一陣哐當巨響，房子里突然變得沉默。

    幾個男人被圍著走出來，為首的一個男人反手扇了警衛(wèi)一巴掌，罵道：“老子自己會走！”

    門還開著，李艾聽見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很熟悉。

    “玉叔，告訴大哥，財務收到律師函了，另一個事。”戴勞坐在沙發(fā)上，手背蹭了蹭自己裂開的嘴角，“陳雪峰的家人今天鬧到公司門口了，被主管攔下來了，有人說他的死是謀殺?！?/br>
    “你查一下，他兒子叫陳盎然。”

    屋門口融化的雪只剩薄薄一層，李艾站了許久，人群凌亂的腳印外，他站的頗遠。

    門的那邊，戴勞攔住要收拾殘局的玉叔，把他送到門口。

    門的這邊，細碎的飛雪停留在李艾深灰色的發(fā)上，隨著安靜的呼吸消融。

    戴勞一連處理了三件事，覺得頭大。WeChat上徐星辰給他發(fā)了一句你好，戴勞靠在墻上，疲憊的動動手指，略過了她。

    他點開了一個新對話框，里面是李艾撤回的一條消息。

    和一條新的：“你喜歡喝什么酒？我在你家門口的便利店?！?/br>
    戴勞沉默片刻，背脊靠在堅硬的墻壁上，他不知道門背后站著李艾，戴勞打下幾個字，“直接過來吧，慢點走，雪天路滑。”

    看著這幾個字，門口的李艾笑了笑。

    一線城市聯(lián)排公寓雖然價格不便宜，但是也不貴，李艾對戴勞的身價估值進入了一個極度茫然的估算中。

    沒有管家，沒有保姆，可能有一個司機，不住獨棟，睡過零號和零號領(lǐng)班，包了一個三流男妓。

    他在門口等了大概十分鐘，確認足夠戴勞收拾好里面一堆破爛，才敲了敲門。

    ……？

    沒人開門？

    李艾兜里的手機震了震，WeChat：戴勞－“密碼81015。”

    “媽的沒情趣。”李艾翻了個白眼，恨恨道。

    “您好？”李艾推開門，帶著不多的行李進來，看見戴勞正按了冰袋覆在嘴角。

    戴勞：“嗯?！?/br>
    李艾愣了一下，嘆口氣：“我來吧。”

    他利落的從行李箱里拿了白藥和紅藥，把冰袋用毛巾裹住外部噴了藥，再輕輕的敷上去，戴勞疼的臉上一抽，李艾皺眉把他的手給摁下去。

    “忍忍，誰讓你跟人打架的?！?/br>
    戴勞沒說話，接過李艾手上的冰袋，說：“我?guī)憧纯捶块g吧。”

    李艾忍不住笑了，掰過他的臉親了一口，眨眨眼忍笑道：“不用，你這種屬于文雅的客人，有那種我一進門就要撲上來搞的，你是花錢買的時間，咱們沒必要從朋友做起?！?/br>
    “……”

    “要我先脫衣服嗎？”

    “……”

    “我還帶了很多道具哦？”

    “等一下！”戴勞站起來，面色陰沉，卻有點發(fā)紅，“我在上?！?/br>
    李艾一愣，瞇眼道：“也不是不可以，我先給你口吧！”說罷把人摁翻在沙發(fā)上。

    “等等！不行！”戴勞掙扎起來，卻被李艾拖住腰，往沙發(fā)寬闊處帶去。

    段風回李艾的消息是兩天后，兩個人狗到WeChat上打游戲。

    兩人帶著耳機，在視頻練啞鈴。一個在健身房，一個躺在床。

    李艾：“生意好嗎？賺多少錢?。俊?/br>
    段風：“你小心點，躺著舉啞鈴，早晚砸你臉上?！?/br>
    李艾：“怕個錘子，我臉上又沒有假體。”

    段風：“我看看你腹肌，是不是沒了？”

    李艾笑罵：“你個死gay！”

    戴總自從兩天前扶著老腰從沙發(fā)上爬起來，知道了李艾是真的，真的，不當零。

    就算表面上答應你，也絕對是哄好了弄虛了，再翻身做主人。

    這斗地主斗的真可以。

    李艾一被包養(yǎng)就腐敗，但是戴勞摳門，沒給他卡，也沒給他錢，居然開通了支付寶的親密付，這鴨子當?shù)靡簿椭桓颐刻烊?－11買個水，再買個十塊錢三個的森羅飯團。他現(xiàn)在以保存體力為名，每天看書、背英語、在ins上寫寫小酸詩，發(fā)一下陽光中的美少年自拍。

    騙贊。

    段風給他點了幾個贊，看不下去了，今天拉他起來練二頭肌。

    “我覺得這哥們絕對被別人算計過，他們公司財務都是他自己做，我靠，今早上我看見他在桌子上粘發(fā)票和報賬單，變態(tài)吧他。”

    段風扔掉啞鈴甩甩額頭上的汗，一把撈起礦泉水，迎著陽光健美的腰背性感無比。

    李艾沖著鏡頭里的男人吹口哨：“sao！”

    段風用手背擦擦嘴，低頭擰毛巾，面無表情：“你認識發(fā)票和報賬單？”

    李艾點點頭。

    段風背對著鏡頭，坐在一邊練胸肌的器械上，抹了把臉。

    鏡頭里只有他逆光的背影。

    “李艾，你以后什么打算？”

    李艾盯屏幕，翻了個身，笑道：“賺錢唄?！?/br>
    段風的背影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又道：“出國，是么？”

    李艾不笑了。

    他很淡的應了一聲：“也許吧。”

    氣氛一瞬間很尷尬，正在李艾覺得有點談不下去的時候，段風動了動。

    段風說：“要挺多錢的吧？我這有個幾十萬的?！?/br>
    段風說：“李艾，哥走不了。但是哥想把你送出去?！?/br>
    李艾腦子一晃神。好像看到當年被人拖進地下室扒光衣服的屈辱，被人拍照錄影，當做彩頭戲耍，他喉嚨間有一口血沫嘔不出來，趴在地上。有人撕了他的學生證，把鞋碾在他臉上，他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那年他剛滿二十，記得這個男人在網(wǎng)吧后面的巷子里和他告白。

    他滿漲的心臟小心翼翼的跳動，脆弱的靈魂飛快的墮入騙局。

    “李艾！李艾！”

    耳邊有沉悶的巨響，晃蕩的地板，頭沉重的抬不起，耳機線掉在地上。李艾晃著爬過去，按著胃袋嘔吐，段風焦躁的聲音從耳機里微弱的傳過來。

    李艾吐得眼睛都紅了，他擺擺手，在正午的陽光里跪在地上，哽咽著說：“哥……不賴你?！?/br>
    段風在健身房里揪心的握著手機，屏幕里的李艾虛弱的對他笑笑，紅色的眼眶，蒼白的后頸。良久后，段風手里的手機滑落在地上。

    人類這么聰明的生物是非常有領(lǐng)地意識的，段風有自己向往的領(lǐng)地。他的領(lǐng)地也無主。

    像一望無際的麥田，紅色屋頂?shù)臒焽?，白色的墻。只差一只牧羊犬?/br>
    而牧羊犬卻在麥田的一邊，不停地踱步，跨不過無形的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