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勞夙興夜寐，這兩天跑的腿都要斷了，李艾每天晚上沒事就泡泡澡健健身，大約過了一個周，隱隱的有點蠢蠢欲動。

    “你怎么也不找個人幫你？”

    “有保潔?！贝鲃诳粗鴷块T口的李艾，示意他進(jìn)來，“怎么了？”

    “水果，喏，今天買的。”李艾欣賞著戴勞帶著眼鏡，埋在一堆文件面前的臉，“你這樣真不像個老板，一般的工薪都比你清閑?！?/br>
    戴勞笑了，把筆放下捏捏鼻梁：“一般的鴨都這么殷勤嗎？”

    李艾嚼了一顆葡萄，腮幫子鼓鼓：“當(dāng)然不啊，我們一般負(fù)責(zé)花天酒地，收跑車禮物，刷爆黑卡，被人摸胸，泳池NP這類的?！?/br>
    他咽下葡萄，酸的臉一皺：“主要是哥們你太窮了。我現(xiàn)在給你買個衛(wèi)生紙都要搶團(tuán)購，面包7點半以后，出門地鐵，滴滴都不敢給你打，我怕你破產(chǎn)?！?/br>
    戴勞挑眉，示意他說下去。

    李艾把頭發(fā)染成了淺棕色，嚼著葡萄的腮幫子咽下去，露出個漂亮的小酒窩。在燈光下像個人畜無害的小狗。

    “你要是忙……這兩天我就出去玩了？”

    “合同上沒說你不能出去?！?/br>
    李艾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叫應(yīng)召吧你？”

    戴勞心里煩，沒什么好氣：“怎么了？讓你出去你反而話這么多？”

    李艾俯身飛快的親了他一口，鼻子里發(fā)出一聲曖昧不清的輕哼：“可愛?！?/br>
    等戴勞反應(yīng)過來，李艾早就躥出書房，把門都帶上了。

    “膽子真大……”戴勞對著空氣，帶上眼鏡低罵了一句。

    WeChat

    李艾：“出來吃飯?。扛阏f事。”

    段風(fēng)：“上班。”

    李艾：“上你媽個雞腿子的班！給你兩萬五，老子包夜！”

    段風(fēng)：“……”

    李艾：“快點兒，鼓樓護(hù)國寺小吃等你?！?/br>
    段風(fēng)盯著手機(jī)屏幕，臉都綠了，想來是新?lián)Q的手機(jī)他還舍不得摔，正在Mixe一樓的臺階上蹲著，兩條長腿擋在路中間，一個一個的導(dǎo)號碼。

    早知道李艾是Mixe有名的潑皮破落戶，gay里面的小清新，小清新里面的死直男，段風(fēng)真想不出招子來應(yīng)對他，噔噔噔跑上樓挑衣服，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沒一件不sao的。

    WeChat－二樓公群

    段風(fēng)：“借衣服！誰有正常的？”

    小弟A：“大哥你要出去浪嗎？我這有香奶奶家的晚宴套，白西服金流蘇！”

    小弟B：“我只有新買的雙T。”

    小弟C：“大哥你出去干嘛?。俊?/br>
    李艾：“哈哈哈哈哈哈”

    段風(fēng)：“約會。”

    小弟A：“那你把他釣過來約唄，隔壁就有如家?！?/br>
    小弟C：“對對對！”

    段風(fēng)：“有沒有一個正常的?。?？”

    護(hù)國寺小吃店里，李艾拿了一份豌豆黃，一份杏仁豆腐，坐在那發(fā)呆。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一件灰色的大衣，發(fā)色換了，他把柜子里所有的衣服都加深了一個色調(diào)，以免顯得太過輕浮。過往買點心得女高中生偷偷的用手機(jī)給他拍照，李艾抬起頭笑笑，沒有刻意的隱藏。

    世人都喜歡好看的東西，喜歡他們眼里看到的。

    但是事物的本質(zhì)也許不那么美好。不過沒關(guān)系，仍不妨礙他們膚淺的愛。

    愛能帶來歡欣與滿足，膚淺的愛也是愛，愛不分等級。

    但是李艾不知道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能從陌生人的艷羨中得到滿足，能從一句夸獎中被安慰。他覺得自己變了。

    門口一個高挑的男人穿著黑色的大衣進(jìn)來，領(lǐng)口是深V襯衫，里面是件風(fēng)sao的網(wǎng)格里襯，段風(fēng)開著導(dǎo)航茫然的進(jìn)來，看見李艾在角落的桌子里，哼著歌。

    “沒有的總想有，得到的還盼望，盼來盼去誰愿盼個透心兒涼……”李艾敲著桌子哼歌，看見段風(fēng)走進(jìn)來，對他笑了笑。

    “坐?！?/br>
    “有什么事不能回去說？管得嚴(yán)么？”段風(fēng)坐下，抬頭看著菜單。

    “別看啦，沒你愛吃的?！崩畎o他倒了杯水，窄小的店面里兩個人一米八的大男人面對面的坐著，顯得有點局促。

    “你來找我說什么事？”段風(fēng)喝了口水，問道。

    李艾把手放到膝蓋上，看著段風(fēng)的眼睛，說：“段風(fēng)，你是不是喜歡我？”

    室內(nèi)的燈光昏暗，嘰嘰喳喳的女孩竊竊聲，收銀員打單聲，車窗外的鳴笛聲，都似放大了數(shù)倍。這顯然，不是，段風(fēng)想象的到的場景。

    也算不上輕浮，算不上匆忙，段風(fēng)把杯子放下，喉結(jié)滾動咽了一下，像是在外面凍傻了似的，茫然的看了看他。

    李艾說：“哥我覺得我不能拖著你，我把話跟你說明白，我也喜歡你，但是咱們走不到一塊去，我想趁你現(xiàn)在心思沒定，先把話說死?！?/br>
    段風(fēng)握拳放在唇畔，悶悶的咳嗽了一聲：“你說?！?/br>
    燈光下李艾棕色的頭發(fā)顯得柔軟、蓬松，他的聲音也溫柔而堅定：“我在國內(nèi)混不下去了，哥，我只能出國，我是彎的，出國結(jié)婚是我唯一的路，或者，出國隨便找個地方當(dāng)個語言老師。”

    段風(fēng)克制著惱怒，抬手示意打斷：“我知道，你怎么覺得我不能和你一起走?！?/br>
    李艾笑笑，翹起腿看他，手指晃動：“段風(fēng)你心里肯定有別人，不止我，要么就是有連帶著我的一堆人，要么就一個人都沒有?！?/br>
    段風(fēng)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停。

    “你先告訴我，你怎么覺得我不能和你一起走?！?/br>
    李艾：“哥你以前干什么的？”

    段風(fēng)：“保安。”

    李艾：“在之前呢？”

    段風(fēng)不說話，坐直了身體警惕的看著他，李艾心里頓時涼了半截。

    “行了行了，我不問了。”李艾擺擺手，把豌豆黃切成兩塊，用牙簽給段風(fēng)掰過去一半，他吸吸鼻子，在燈光下眼眶有點紅，“哥，你長得又帥，身材又好，性格也穩(wěn)重，以后娶了嫂子，記得給我發(fā)請?zhí)！?/br>
    護(hù)國寺小吃店外，一溜風(fēng)sao的小gay站著勾肩搭背的，李艾剔著牙甩著胳膊走出去，眾人就圍了上來。

    小弟A問：“段哥呢？”

    李艾：“擱里頭呢，思考人生，一時半會出不來。”

    小弟B：“那咱們?nèi)ツ耐?，今天發(fā)全勤獎，明后天店里大jiejie們都出臺去城北廣場搞活動，休店呢?！?/br>
    “我去！”李艾瞪大眼睛，驚喜道，“休店了??？休多久?。?？”

    小弟們鬧哄哄的算了算手指頭，答道：“一共四天。”

    李艾憑空打了個口哨，馬上掏出手機(jī)，給戴勞發(fā)了個情深義重的短信。

    “戴先生您好，你的親親小寶貝這兩天身體不適，要去做個健身保養(yǎng)，護(hù)理自己的腹肌和翹臀再做個高溫瑜伽，以上費用自理，申請休假四天，感謝您的支持，我會用更新更好的服務(wù)報答您！愛你么么啾?！?/br>
    小弟們看著手機(jī)屏幕上的那個么么啾，被惡心的說不出話來。

    一個個目瞪口呆。

    李艾就和沒事人一樣，一手抄著小弟A的脖子，道：“走走走，馬上把檔期排出去串場去！看看有哪個夜店缺人！快在同城群里發(fā)消息！”

    小弟們歡呼，Mixe本來不算管得嚴(yán)，但是有領(lǐng)班帶著出去賺別人家夜場的錢，氣場氣勢都有了，豈不是美滋滋。

    很快，段風(fēng)就在同城群，看到Air的?？ǎ瑱n期，和他精致的側(cè)臉照片，仔細(xì)的三圍，以及他千金難求的預(yù)約。

    他隔著玻璃，手里拿著那半塊豌豆黃，看向歡欣雀躍的李艾和一眾小gay，胸口有一種不知何處來的悲涼。

    一眾人熱熱鬧鬧的走回Mixe，分別去換衣服，二樓的小弟A突然在WeChat上發(fā)消息。

    小弟A：李哥，你金主那還缺人么？介紹認(rèn)識一下。

    李艾正在沙發(fā)上穿毛衣，縮回手打了一行字。

    李艾：我那個是意外，當(dāng)時他在一樓，辦事的時候還可勁兒反抗。

    李艾：我以為是情趣呢，就沒理他。

    李艾：后來客服給我發(fā)他的消費記錄，我靠，真的全是零。

    小弟B：6666666

    小弟A：6666666

    段風(fēng)：你別把一樓領(lǐng)班得罪了。

    李艾：怎么可能，當(dāng)時是公開py，桌子上的賞金都好幾沓。

    李艾：而且是他求我?guī)兔Φ恼O。

    李艾：我靠，他要是記恨我，我還不能收拾他了嗎？

    小弟C：李哥我們換好了，在哪見？

    李艾：廚房門口！

    圣誕節(jié)剛過，無數(shù)情侶分分合合吵吵鬧鬧，寒冷的冬天里正需要溫柔的情人熾熱的身體，車碾過街道上的碎雪，屈臣氏門口也掛上了新的優(yōu)惠活動，店員小姑娘正在搬貨，有人從她手里接過沉重的一箱純凈水，扛到店里面。

    小姑娘又臉紅了。

    “漱口水有活動嗎？”李艾彎腰放下箱子，拍了拍手上的灰。

    小姑娘紅著臉，小聲道：“你頭發(fā)換顏色了呀……”

    “?。渴?。”李艾伸手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笑著露出酒窩，“怎么樣？是不是很迷人？”

    小姑娘跑到柜臺前面，開始給他打價，眼睛忍不住的在縫隙里偷偷瞥他：“沒有活動，一共79塊4，換購……有需要的嗎？”

    李艾抄著兜，下巴微抬的盯著換購的表單，他瘦了些許，深咖風(fēng)衣襯身材修長。

    “沒有，謝謝。”

    系好袋子，小姑娘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李艾。

    而車水馬龍的店門口，李艾安靜地站著，他看著燈火通明的城市，自言自語了一句話。

    他對著嘈雜的城市和空曠的夜空說：“你還會來找我嗎？”

    李艾串場的第一天，參加了一個室外溫泉的男女混趴，賺了彩頭，第二天去了一個度假村和高級的哥哥們一起伺候金主，沒賺多少，但是把名聲打下來了。這兩天腰酸背痛的也不敢回戴勞家里，晚上經(jīng)常睡在宿舍的沙發(fā)上，段風(fēng)有時候回來會給他帶飯，有的時候也徹夜不歸。

    成年人之間的對話不需要太多解釋，他和段風(fēng)有太多太多的機(jī)會能在一起了。

    也有太多太多不能在一起的理由了。

    他把這個認(rèn)定為，不心動。

    因為不心動，不喜歡，所以自己也沒有一意孤行的，拼盡所有的和段風(fēng)在一起。

    段風(fēng)也沒有。

    那這個買賣就誰都不虧。

    世界上合適的，可以在一起的人太多了，男人女人，男男女女。

    但并沒有因為合適，就在一起。

    從沙發(fā)上的薄被里爬起來，李艾赤著腳跑去大廳拿熱咖啡，褲兜里的手機(jī)一震，是戴勞發(fā)過來的消息。

    戴勞：“什么時候回來？”

    李艾：“想做了嗎寶貝？你會主動問我真是難得，愛你！我現(xiàn)在就回去！”

    戴勞：“……。不用，明天回去就行，我有個客人明天要過來你招待一下?！?/br>
    李艾赤腳站在大廳里，嗤笑一聲，當(dāng)場一個電話打過去。

    正在大廈開會的戴勞手機(jī)一震，在會議室里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接了這個電話，向眾人微微鞠躬并表示歉意。

    “怎么了？”

    李艾似笑非笑的聲音：“客人男的女的啊，要我怎么招待？”

    “商業(yè)伙伴，徐小姐，她飛機(jī)到的早，我晚點就回去?！?/br>
    李艾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聲音帶著曖昧的磁性。

    “那就這樣?！贝鲃谖⑽櫭肌?/br>
    “等下，管家費和招待費要另算的吧？”李艾又說道。

    戴勞：“……”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禁欲的性冷淡的聲音說：“我照付?！?/br>
    玉叔在他身邊迅速的幫他把椅子拉開，戴勞把手機(jī)往桌子上一扔，面色不善的坐了下來，渾身一股生人勿進(jìn)的氣場。

    戴勞冷笑一聲，翻開了手邊簡單的兩張報表，眼皮一掀：“咱們這次合作定下來了，晚點小許你帶他們?nèi)ネ嬉煌?，有兩個澳洲的客人帶去南街?！?/br>
    “好的老板?！?/br>
    “我看情況過去一趟，散了吧，對了玉叔，把門口的保安換掉，不要讓陳盎然再來鬧了?！贝鲃诎櫭?，頗有為難的捏了捏眉心。

    玉叔臉色一變，戴勞看向他時，他又恢復(fù)如常。

    等所有人走了以后，玉叔陪著戴勞上電梯，戴勞看了看他，極輕的說了一聲：“玉叔?！?/br>
    “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庇袷宓皖^，畢恭畢敬的答了一句。

    戴若若有所思，等進(jìn)了辦公室關(guān)好門，王玉從文件包里拿出了一份報紙。

    版面上印著：匯通卷入洗錢案件，嘉德醫(yī)療能否續(xù)存？

    “怎么被查出來嘉德了？”戴若沉聲問。把報紙往自己面前帶了帶，“嘉德的新藥不是快要過審了么，徐總工難道和這個藥有什么牽扯？”

    “陳盎然堅持，他父親不是車禍死亡，他說他父親從來不會走海濱路的環(huán)山道。因為小時候他在那里出過車禍，所以他一走那就哭，徐總工一直極力避免走那條路?！?/br>
    “尸體是徐總工的吧？”戴勞問道，手指敲敲桌子，“車也是他的，案發(fā)現(xiàn)場除了他和肇事司機(jī)，沒有別人。司機(jī)是過錯方，已經(jīng)伏法了。到底為什么找到我們公司？”

    玉叔搖了搖頭：“他說一定要跟您講?！?/br>
    戴勞冷笑一聲：“跟我講，我算個什么東西。”

    辦公桌前放著一個空白相框，沉悶的實木沙發(fā)和純皮軟墊，整個辦公室都是用冷硬的黑色線條剪裁出來的金屬風(fēng)格，加上厚重的黑色羊絨地毯。戴勞瘦削單薄的身體，坐在略顯寬大的辦公椅里，顯得格格不入。

    他摸著空白的相框，低聲問道：“大哥還有多久回來？”

    “大概一個多月左右，辦完上市就回來?！庇袷蹇戳怂谎?，從凈化器給他接了杯熱水。

    “謝謝玉叔。”戴勞坐在辦公室，二十多層，他覺得有點冷，這個辦公室對他來說也有點大了。

    “安排陳盎然后天見我吧。這些事我還是能處理的了。”

    玉叔點點頭，看了下時間，道：“我送您回去？”

    “不了，家里沒人，他們定的南街哪里？一會兒也送我過去?！?/br>
    玉叔輕咳一聲，臉上的皺紋帶著揶揄的笑了笑：“您也要出去玩？”

    戴勞聳聳肩，摘了眼鏡扔在桌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玉叔，你說我?guī)уX去玩，是不是就不用剃胡子了？”

    老爺子看著戴勞，半晌輕輕的笑了，拿鑰匙開出抽屜底下，一套皮子老舊的刀具。

    他把熱毛巾放到戴勞的下巴上，慢悠悠的說：“您吶都這把歲數(shù)了，還是得要點兒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