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總是大雪紛飛，嚴(yán)寒刺骨。

    透過明晃晃的玻璃窗，我看到好多人圍坐在桌子旁，又說又笑，享受著美味佳肴。

    一個面容慈祥的中年婦女忽然夾起一塊很大的雞腿，微傾著身子送進(jìn)不遠(yuǎn)處一男孩的碗中。

    那個10歲左右的孩子，一直垂著頭縮在桌子一角，這時(shí)卻受寵若驚地抬起頭來。

    “謝謝阿姨?！倍吳逦貍鱽硭拥梦㈩澋穆曇?。眼前，那張消瘦蒼白的小臉，染上了一層紅暈，笑得那么開心。

    所有人都在笑，尤其是那個給男孩夾菜的婦女——一切都顯得如此美好，如此溫馨……

    眼前突然一暗，像謝幕時(shí)落下的黑色幕布。再拉開時(shí)，統(tǒng)統(tǒng)都消失了，唯有那個胖胖的中年婦女站在那里，瞪著腳下奄奄一息的男孩——卻全然沒有了剛才滿臉的溫柔笑意，神色十分猙獰。

    “賤貨，竟然還有臉回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伴著惡狠狠的聲音，噗通一聲，男孩已經(jīng)被扔進(jìn)河里。冰冷刺骨的水，忽然源源不斷地涌進(jìn)我的口腔、鼻孔。

    “聽小寶說你最‘喜歡’在這河里洗澡了，舒服不舒服？”聲音無比惡毒，“你這個該死的下賤胚子，看著我都覺得骯臟惡心，林老板看上你不知是你哪輩子修來的福分，竟然還敢咬他？！”

    河水沖進(jìn)肺里，寒意頓時(shí)遍傳全身。連心臟，似乎都要凍結(jié)了……本能地掙扎，手腳卻好像都被束縛住了，動彈不得。

    好難受……快點(diǎn)死了吧，我迷迷糊糊地想。

    一雙手忽然抱住了我。冰冷窒息的感覺瞬間全部消失了，周身溫暖如春。

    “這個孩子我?guī)ё吡??！倍呉坏览淙宦暰€道，“從今天開始，他就只有我一個親人，跟你們?nèi)珶o關(guān)系。”

    眼前明亮開來。依舊站在房子外面，依舊是大雪紛飛，嚴(yán)寒刺骨。

    門忽然打開了，一個高個子男人走出來，手中抱著一個衣衫單薄的少年。

    “冷嗎？”他輕聲問，用力摟緊懷里的少年。

    “不……”微不可聞的聲音。那少年稍稍揚(yáng)起頭，瘦削的臉上幾無血色，但他卻瞇著眼，笑得十分開心。

    “謝謝……李老師。”聲音依然微不可聞，那少年似乎很不好意思，說完這句便又埋下頭去。

    我閉上眼。不知為何，心里好痛，好像隱隱知道會發(fā)生些什么……

    “你來做什么？！”耳邊傳來男人不耐煩的聲音。

    睜開眼睛，依然是風(fēng)雪交加的夜晚。不遠(yuǎn)處的房子前站著兩個人，仔細(xì)一看，正是剛才的少年和男人。

    我走過去，失神地看著少年殘破不堪的衣服上不斷滲出的鮮血。

    這樣的天氣，一路跑來這里，不知摔了多少個跟頭？難怪滿身傷口都迸裂了……

    “求求你，凜，不要趕我走，不要把我送給他們……”少年跪在雪地里，雙手死死地拽著男人的衣角，“我、我真的好怕……那個人變態(tài)的——他們都變態(tài)的……我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我只做你一個人的玩具，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把我送給他們……” 他一個勁地哀求，淚流滿面。

    男人始終一言不發(fā)。那少年逐漸驚慌起來，竟抖抖嗦嗦地拉開男人褲子拉鏈，把嘴貼上去。

    “砰”地一聲，他們身后的門推開了，一個跟少年差不多年紀(jì)的年輕人拖著行李箱走了出來。

    “阿衡！你到哪里去？”男人急叫。

    見沒有回答，男人一把推開少年，快步走過去把那人擁入懷里。

    “阿衡！你還不相信我嗎？”男人氣急敗壞地吼道，“你看看這個人！你看看這個人，多臟多惡心！我怎么會喜歡呢？”

    突如其來的劇痛，我一頭栽倒在雪地上。用力地捂住心口，卻仍然痛得滿地打滾。原來真正致命的傷口，是在這里啊。

    好痛苦……為什么，還不讓我死？

    雜亂的聲音逐漸靠近，我喘著氣，勉強(qiáng)抬起頭來。

    眼前不知何時(shí)已圍了一圈的人，一個紅色的身影，在人群中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如同一團(tuán)跳躍的火焰。

    精神突然一振，痛感便減輕了些。見這紅衫的少年，正跟一人拉扯在一起，打得昏天黑地。

    就快把那人打趴下了，誰知一群人卻都動起手來。

    畢竟雙拳難敵四掌，少年出手逐漸變得雜亂。我心急如焚地向四周看去——那個來幫他的過去的我，怎么還不出現(xiàn)？

    但少年的打法已經(jīng)全無章法猶如困獸之斗。我實(shí)在等不下去，咬牙沖進(jìn)人群。

    就像我記得的那樣，過程并不順利。人真的太多了，任憑我大架小架打個無數(shù)，還是挨了好幾下，腹部火辣辣地疼。

    不過——由始至終，少年都被我護(hù)在身后。我真正想做的事，從來沒有做不到的。

    “你敢說你不是覬覦我的美色？”才把一群人打發(fā)走，少年就來這么一句。真是一點(diǎn)也不可愛的小鬼。

    “警告你，別想入非非，更別妄想我以身相許。”臭小鬼，豬頭臉，胡說八道也就算了，干嘛還落井下石，故意在我肚子上亂捏？我已經(jīng)被打得很痛了好不好……

    “不過大叔，雖說你又老又丑又胖又呆又沒用又好色，總算幫了我一點(diǎn)點(diǎn)?！蹦莻€可惡的自戀狂小鬼繼續(xù)道，“好吧，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奕坤！你可以叫我小坤?！?/br>
    奕坤……小坤……

    好熟悉的名字。但為什么，一聽到這名字，就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頭突然沉重起來，眼前小鬼洋洋得意的臉逐漸變得越來越暗淡、模糊……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搖晃，變得虛無迷?！?/br>
    我猛地睜開雙眼。視線內(nèi)，一片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