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識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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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淅淅瀝瀝地下著雨,開了窗的臥室依然悶熱,連空氣都是潮濕的味道。趙小寬心煩意亂睡不著,大腦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個吻,還有徒弟說的那句對他有感覺。 雨聲漸大, 雨點子啪嗒啪嗒打在院里的水泥地上,他越聽越煩,起身去關(guān)窗。昨天摔疼的尾巴骨還隱隱作痛,帶著殘疾的左腿也開始疼了起來。 趙小寬不喜歡夏天,一是怕熱,天天面對高溫大油鍋更熱。二是梅雨季,每年這個時候,殘腿總會疼上一陣子,不過疼得倒不厲害,也不影響做生意,他早就習(xí)慣了。 電風(fēng)扇調(diào)至二檔,他重新躺回床上,打開手機里的聽歌軟件,試圖用音樂來分散注意力。 有吃有住的第二個晚上,周梁睡得還算舒服,凌晨三點準時起了床。今天是分手的好日子,他心情不錯,穿著內(nèi)褲大喇喇地走到廚房門口,沖正在忙碌的男人打了聲招呼,“師父,早上好。” 趙小寬夜里沒睡好,精神狀態(tài)有些差,徒弟這聲師父一喊,大腦又想起不該想的。他把鍋里烙好的雞蛋餅盛出來,頭也沒抬地催促道:“快去刷牙洗臉,吃完早點走。” “嗯,這就去?!敝芰赫f完并沒有馬上離開,目光始終盯著趙小寬的側(cè)臉。一個吻而已,居然不敢看自己,這是有多純情?他忽然反應(yīng)過來,那可能是趙小寬的初吻。 來了還不足兩天,能有什么感覺可言,無非就是那點性沖動。趙小寬用余光偷瞄了一眼徒弟離開的身影,果然又沒穿衣服。他無聲一嘆,不管吳子修是不是真的想創(chuàng)業(yè),必須盡快把人教會,提前結(jié)束試用期。 ** 周梁沒話找話,想拉近與趙小寬之間的距離,他夸師父做的雞蛋餅好吃,被師父一句‘食不言寢不語’給噎了回去。 徒弟的下唇腫得有點明顯,趙小寬不敢再看,怕腦子不聽使喚。他全程低頭吃餅,心里莫名有些煩躁。 一個想趕緊分手,一個恨不得失憶,師徒二人在異常沉默的氣氛中,吃完了這頓早餐。 新家離油條店更近了,趙小寬改用平板車往返,不再騎電動三輪。藍色平板車上,擺著一個白色塑料筐,保鮮袋裹好的面劑子被一坨坨裝進框里。他動作十分利落,邊裝邊說,“冷藏醒面至少得6小時以上,冰箱溫度0到5度就行,劑子兩天內(nèi)用完,不然該壞了。我這都一天的量,每天現(xiàn)弄的。你以后自己開店,做熟了算算量,別弄少了不夠賣?!?/br> 旁邊站著的周梁完全插不上手,他敷衍應(yīng)下,又開始沒話找話:“師父,你這每天來回搬運,不嫌折騰么?” “還行,習(xí)慣了?!笔矫鬃笥业牡赇佊袀€小隔間,趙小寬當年租下來沒怎么裝修,雙開門的大冰箱也就沒地方擺。他提醒道,“找到店面好好規(guī)劃下怎么裝修,冰箱買多大的,自己量量尺寸,把該預(yù)留的地方預(yù)留出來?!?/br> 就不會有開店的那一天,周梁點頭應(yīng)付,“嗯,我知道了?!?/br> 趙小寬從柜子里拿出防雨塑料布,把面劑子和泡好的黃豆被蓋了個嚴嚴實實。他又找出一把雨傘遞給徒弟,“外頭還在下雨,你打著?!?/br> “師父你呢?”周梁盯著手中的折疊雨傘,問道。 “雨不大,走吧?!壁w小寬拉著板車剛要走,車被徒弟一把搶過拉走了。他想說自己一人能行,可屁股跟左腿確實不太舒服,便沒再堅持。 板車越過門檻小臺階,周梁撐開雨傘拉著走出21號樓,停在原地等師父。趙小寬鎖上門往外走,目光不自覺地看向打著雨傘的徒弟,對方突然側(cè)頭沖他一笑,“師父,雨有點大,一塊兒撐吧。” 昏黃的路燈下,那笑容令趙小寬有一瞬間的晃神。他下意識移開目光,注意到徒弟腳上的運動鞋正踩在一處小水坑里,于是上前問道:“小吳,你是不是就這一雙鞋???” “怎么了,師父?!敝芰盒χ鴨枺笆且o我買鞋么?” “……”趙小寬伸手拉住板車,盯著地面的水坑說,“老新村破舊,地不好,小水洼多,你這運動鞋濕了不好干,可以回去換拖鞋。” 那么丑的拖鞋在家里穿穿湊合,真穿出去還不夠丟人的。周梁掃了眼趙小寬頭頂?shù)陌l(fā)旋,目光下移,又落在他的鎖骨和背心上,緊跟著想起那濕漉漉的兩個小點。算了,今天得好好表現(xiàn)一下,不就是穿雙拖鞋么。 “好,那我回去換,師父你在這里等我。” 趙小寬接過雨傘,點頭道:“去吧。” 平日里熱鬧的新村,此刻靜得只聽見雨聲和車輪在地面拖行的聲音。打著傘的趙小寬走得有點慢,瞧著沒昨天利索,周梁放慢腳步配合,又適時地關(guān)心了幾句,問他屁股還疼不疼,有沒有在好好熱敷,是不是腿不舒服。 “還行。這腿老毛病,等過梅雨天就好了?!壁w小寬從褲兜里掏出卷簾門鑰匙給徒弟,“你先拿鑰匙去開門,傘也給你?!?/br> “不用,你撐?!敝芰航舆^鑰匙,拉著板車先走了。 趙小寬看著徒弟穿過拱門的背影,心想自己或許是有點感覺的吧,也可能是太孤獨了。 不管是不是一時沖動,有生之年,還是頭回有人當著他這個跛子的面,說對他有感覺。 ** 做豆?jié){很簡單,把打好的豆?jié){倒入煮豆?jié){專用的鍋爐,煮三刻鐘燒開,開了再倒進不銹鋼保溫桶里。出攤前,先提前多裝個幾十杯,用封口機封口,放進泡沫箱里也能保溫一陣子,等客戶來了直接賣,不耽誤時間。這些步驟周梁昨天已經(jīng)做過一遍,今天cao作起來順手不少,還得了師父的夸獎,夸他聰明能干。 “明天開始,豆?jié){交給你負責(zé),等忙完去把鍋爐和豆?jié){機洗了。”趙小寬對徒弟的表現(xiàn)很滿意,又道:“我估計不用半個月,你就能出師。現(xiàn)在過來跟我學(xué)做油條胚,這個也簡單?!?/br> “……”周梁覺得自己可能表現(xiàn)過頭了,要是今天就學(xué)會做油條,趙小寬不讓自己進家門怎么辦?不行,得趕緊分手,忙完就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裝出一副很累的樣子,“師父,我今天看你做,明天再教我行么?一下子學(xué)太多東西,腦子有點亂?!?/br> 趙小寬想了想也是,“行吧,那還跟昨天一樣,幫忙賣賣豆?jié){油條。你先把這包油條給賣雞蛋餅的大娘送過去,別忘了打傘?!?/br> “好?!?/br> 幸虧這破新村遇不上熟人,周梁一手打傘,一手拎油條,踩著一雙塑料拖鞋慢慢悠悠地往前面走,走到醬香餅店門口時,踩到松動的磚塊,泥水直接濺上腳趾頭。他低頭一看,嫌棄地皺了皺眉。 到了賣雞蛋餅的攤前,周梁油條還沒送出去,大娘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哎喲小吳來了,今天你師父又讓你送油條。等著啊,我拿錢。” “沒事,中午再給也一樣。”他客氣地回道。 “我這正好不忙?!贝竽飶腻X箱里拿出一張油汪汪的十元紙幣,“給,拿好嘍。” 周梁接過紙幣,手指上蹭了點油。他心情復(fù)雜地看看錢,又看看臟了的腳,最后轉(zhuǎn)頭看向正在賣油條的趙小寬。 為了這么一個不識好歹的男人,自己犧牲還挺大。 與昨日一樣,周梁麻木地忙前忙后,給師父打下手。不同的是,街坊鄰居那看猴似的眼神已經(jīng)不會讓他不痛快,反正也沒形象可言,半天下來,竟適應(yīng)了。這些店鋪老板跟趙小寬似乎很熟,對面中介又來一個買油條的小伙子,一口一個寬哥叫得十分親熱,趙小寬還不收他錢,倆人關(guān)系瞧著不一般。 新來的學(xué)徒好像有點高冷,呂亮啃了一大口油條,笑著打起招呼:“你好啊,我叫呂亮,在對面的輝眾賣房子?!?/br> 周梁點點頭,“你好。” 趙小寬給呂亮倒了杯豆?jié){,笑著遞過去,“你慢點吃,別噎著,快喝口豆?jié){?!?/br> “我去,寬哥你太客氣了?!眳瘟列χ{(diào)侃了句真貼心。 “誰跟誰客氣???都是兄弟?!?/br> “哈哈,是是是。” 呂亮邊吃邊聊,說自己正在談一個大單,可能又要成交一套房子,成了晚上請吃燒烤慶祝。趙小寬高興地拍了拍手表示祝賀,倆人就著房價開始東拉西扯。 坐在邊上的周梁插不上嘴,對他們的話題也不感興趣,越看越懷疑趙小寬所謂的男友到底是不是自己,別是這個羅里吧嗦的中介小子。他起身說了句要休息,去了里頭的小隔間。 趙小寬跟呂亮聊得起勁,兜里手機振了兩下,掏出來一看,是橘瑟后臺提醒,紅高粱發(fā)來的,問他在不在忙,有事想跟他說。他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虛,腦子里閃過昨晚跟徒弟接吻的畫面。 ** 周梁又發(fā)了兩條消息過去,掀開隔間門簾暗中觀察,趙小寬跟那個叫呂亮的還在聊天,連煙都抽上了。自己短信過去時,他只是低頭看了看手機,繼續(xù)聊著天,完全沒有要回復(fù)的意思。 挺好,連男朋友都不搭理了。 [br] 等呂亮一走,趙小寬立刻打開橘瑟對話窗口,回復(fù)說自己在忙,才看見消息。 -沒事,你忙你的。 -怎么了,有什么事要跟我說??? -我升職做經(jīng)理了。 趙小寬以為周粱想跟自己分享喜悅,還沒來得及說恭喜,對方發(fā)過來的下一條消息讓他懵了。 -領(lǐng)導(dǎo)調(diào)我去外地,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可能會更忙,也沒時間聊天,所以就不耽誤你了。 他想問不耽誤是什么意思,又覺得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 周梁透過門簾縫隙,盯著坐在塑料凳上的趙小寬。他弓著背,肩膀微微耷拉,看著手機半天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