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蘇延年是個直男，他們兩個早就結束了。

    溫歡很快冷靜下來，再次重申：“蘇老師，你真的認錯人了，你這樣逼問令我困擾。”

    金色的陽光灑落在兩人身后，微風徐徐拂面，蘇延年垂眸瞧他，溫歡不悅的神情印入眼中，蘇延年手指微顫，眸光變暗，他松開了溫歡的臂膀，跟他拉開了一米的距離。

    蘇延年收起了多余的情緒，淡聲道：“抱歉，剛才言行過激了，你就當我在發(fā)神經吧。”

    說完就側開身，行云流水地從兜里拿出香煙點燃，不再看溫歡，邁步離開。

    溫歡看著蘇延年抽煙的背影，嘴唇囁嚅，他想說抽煙對身體不好，又想起自己的立場，還是轉身走了。

    ……

    中午發(fā)生爭執(zhí)后，直到放學了溫歡都沒再見到蘇延年。

    周老師已經像陣風一樣，咋呼呼地邀約大家一起去聚餐，他人緣好，基本上年輕些的老師都給他招來了。

    溫歡對于這種有社交牛逼癥的人打心眼里佩服，這周老師要去干銷售絕對是一把好手。

    林露璐家餐館離學校并不遠，繞了五條街就到了，意外地離他住的地方有點近。

    他們一共八個人，林露璐媽特地讓他們做里間的包廂，先給他們上了涼菜跟米飯。

    溫歡夾幾塊口水雞的功夫，這周靖遠起碼叭叭上百句話了，還時不時把話題往自己這邊引。

    “溫歡你是A市人，怎么忽然想來C市發(fā)展??？”

    溫歡道：“有個很重要的朋友在這，就來了。”

    “女朋友？”

    溫歡怕他接下來說不是，這熱情的同事能接著話題說下去，要跟以前的同事那樣想給他介紹對象就完了，索性道：“嗯，女朋友。”

    “哇，竟然是現充?！?/br>
    “誒，我也想要女朋友。”

    周老師笑道：“有照片嗎？給我們瞧瞧唄，想看是怎樣的天仙配得上我們這么俊俏的溫老師?！?/br>
    溫歡：“……”

    是他低估了周老師臉皮的厚度。

    “沒有呢，我們很少拍照，我前陣子剛換了新手機，也沒把照片導過來?！?/br>
    “那錢包里呢？”

    什么年代了，還有誰會在錢包里藏心上人的照片？

    好吧，還真有，溫歡有點慌了，但他不說。

    溫歡微笑道：“也沒有呢?！?/br>
    “小溫絕對是在騙人，就是金屋藏嬌不想讓我們知道?！睏罾蠋熖嫠饬藝骸澳銈円矂e逗他了，小溫一看就是臉皮薄的，他才剛來，你們可別把人家嚇跑了，還有周二傻你少吃點，你還好意思起哄，二十七了還單著呢?！?/br>
    “嗐，我要談戀愛了，該有多少人會傷心啊，為了世界和平，我決定永遠單身?！?/br>
    有人損了句：“放屁吧你就?！?/br>
    “我看，除了蘇老師談戀愛才會有很多人傷心，你談不談根本無人在意?！?/br>
    大伙都忍不住笑起來，溫歡低頭喝茶，聽到人提起蘇延年，他不禁豎起耳朵。

    “嘁，我承認他長得帥又有錢，但他為人處事冷冰冰的，哪像我陽光又可愛多招人喜歡?！?/br>
    “嘔，姓周的，你不要臉?！?/br>
    “很多人就是喜歡酷哥那款呢，你這種二逼青年只能獨自美麗?！?/br>
    周靖遠大笑起來，忽然擠眉弄眼道：“不過我也好奇，蘇延年很多人追的樣子，怎么就還單著呢，前陣子有個美女老師追他，他那油鹽不進的樣子，愣是把人氣走了，誒……多可惜啊。”

    有個戴眼鏡的女老師忽然開口：“我有個大膽的猜想……蘇老師的性取向可能為男?！?/br>
    “你說他是gay？”

    “不可能吧，哈哈哈……”

    溫歡聞言也撇撇嘴，蘇延年怎么可能喜歡男的。

    “那你們怎么解釋他拒女人于千里之外的行為嘛，我也是有根據的?！?/br>
    “黃菲，你這就是典型的同志看多了，思想也腐化了，依我看，蘇老師可能眼光太高，都看不上別人吧，現實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基佬呢。”

    溫歡默默飲茶。

    周靖遠：“噢，說起來，今天蘇老師竟然會說小溫眼熟，我還真是第一次見他這樣，臉盲竟然會覺得別人眼熟?！?/br>
    溫歡：“……”

    楊老師也道：“是的呢，我也第一次見。”

    溫歡感覺對面那個黃老師，隔著眼鏡都能感到她眼睛發(fā)出駭人的光亮來：“喲，展開講講。”

    “沒了。”楊穎見老板娘端菜進來，忙招呼道：“別聊八卦了，趕緊趁熱吃?！?/br>
    溫歡的心有點難以平靜。

    這說的，搞得他忍不住自戀地想，蘇延年那么多年過去了，可能還喜歡“她”。

    那可真要命！

    溫歡都說不出此刻的心情，是竊喜多一點，還是內疚多一點。

    ……

    如果，他一開始就是男孩子的模樣就好了，事情大概就不會發(fā)展成這樣。

    為什么，他跟別人不一樣呢？

    溫歡有問過自己很多遍，為什么就不能像別人一樣，正常的成長？

    從小便被打扮成女生，導致溫歡對性別的認知很模糊。

    他也習慣跟女孩子待在一起，哪怕青春期在性教育課上意識到男女有別，可他一副女孩子打扮，不管待哪個群體都不適合。

    女孩親密起來，經常有肢體接觸，跟男生走得近一點，對方看他的眼神就有些怪異，哪哪都不舒服。

    他覺得自己就是異類。

    懷揣著他是男人的秘密，混在女人堆里的異類。

    他不想當女該，他也不是女孩。

    可他mama就喜歡他女孩子扮相，特地給他買了很多衣服跟鞋子，每次他回家都會有做好的飯菜，會對他笑，會寵著他，一旦看他穿中性點的衣服，臉色就會沉下來，上小學時，他曾試著把頭發(fā)剪短，mama幾天不理他，他害怕了會惹mama不高興。

    如今留的長發(fā)是真的，會學習偽聲，用女性的聲線說話，除了周一穿校服，日常穿裙子戴發(fā)夾也成了習慣。

    當然也會有不方便的時候，就是他得上女廁所。

    他真怕某天暴露了他是男生的事實，肯定得被人指指點點說是變態(tài)。

    有很長一段時間，溫歡想當那種獨來獨往、高冷的、酷酷的人，但他性格還真就冷不起來，別人親近他，他就擺不出冰冷的姿態(tài)來，因為自詡男人，他跟女孩子在一起總會多照顧對方一些，以至于他有挺多女性朋友。

    溫歡跟蘇延年第一次見面的情況，戲劇得都可以拍電影。

    那時學校有流言，有女生晚上放學遭到性侵歹徒沒有抓到，學校里人心惶惶，高二以上的學生基本都要晚自習，雖說學校建議女生放學要趕緊回家，盡量不要一個人，但難免會有特殊的情況發(fā)生。

    溫歡高中分文理科班后，當過一段時間班長，基本每次晚自習結束，他都是最后一個離開。

    這天班里有女生下晚自習后，翻著包說鑰匙不見了，急得眼眶發(fā)紅，她父母都不在家，家里只剩她一個人，現在鑰匙不見了，回家該怎么辦？

    此時班里只剩下五個人，除了溫歡，還有另外三個女生，都是特意等溫歡一起走。

    溫歡想到家里的母親，實在開不出口邀請女同學到他家里住，其他三個人就更不用說了，這丟鑰匙的女生，性格孤僻，在班上都沒有關系好的同學。

    溫歡只好說先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鑰匙，如果不方便借住在其他同學家里，可以去找酒店湊合一晚，他可以陪著她。

    他讓這同學回想今天都在哪里掏過背包，如果鑰匙放在包里，最有可能就是掏東西時弄掉了。

    女生想了想，說除了教室，就只有在社團活動室了，她邊說邊提著包說要去那邊找找看，溫歡當然是陪著她，讓等他的女同學們先回家。

    陵水高中實驗室樓A棟，有劃分一些空房間給同學們當社團活動室，女孩參加的是雜志編輯社，在實驗樓4樓。

    這晚上沒有排課，晚自習下了，實驗樓也是幾乎沒什么人。

    好在社團門一般不關，他的同學順利在里面找到了鑰匙，溫歡跟著她走下樓時，敏銳聽到三樓樓層雜物間好像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好奇地走近，敲了敲門，里面瞬間就安靜了。

    溫歡眼睛一瞇，這絕對不是蟲鼠碰到東西的聲音。

    他試著轉了轉門把手，沒關，溫歡示意他同學往后退，保持警惕，他拿起一旁的掃帚，門開了一條縫后，迅速用掃帚頂開了門，門后沒藏人，溫歡捏緊掃帚側身走了進去，“啪”地打開燈的功夫，有個人影迅猛地朝他撲來，溫歡側身一躲，這人“哐”地關上門，轉身用一把刀對準他，惡狠狠地道：“想活命就乖乖站著別動。”

    溫歡余光掃到儲物室里邊靠墻的地方，有個衣衫不整的女同學，頓時憤怒道：“你這畜生對她做了什么！”

    歹徒用刀對著溫歡，繼續(xù)威脅：“站一邊去！”

    邊說著退到窗邊，竟想跳窗逃走，溫歡見狀沖上前，狠狠敲了他一棍！

    沒想這歹徒皮糙rou厚，身體晃了晃，抬手就拿刀子刺向溫歡——

    得益于小時候被打多了，他也特地練過，溫歡身體反應靈敏地往后跳，腳下用力，轉身就想賞對方一個回旋踢！

    沒想到這時門“嘭——”得一聲又被人推開，溫歡一分神，胯邁得有些開，將歹徒踹翻在地，他也扯到蛋了！

    當即蹲下，痛得直捂下體……

    媽呀，裝逼遭雷劈，溫歡眼睛噙著淚水，體會到了什么叫男人最痛。

    歹徒被踹倒在地又見人進來，魚死網破就要拿刀刺他——

    溫歡抬手要擋，有勁風從頭頂唰過，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抓住了歹徒手腕，捏得對方慘叫一聲。

    溫歡見狀往旁邊爬去，想遠離這二人的打斗現場，免得礙事。

    “弟……”

    身后有人虛弱地喊了聲，緊接著溫歡小腿一痛，一回頭，見小腿上插了把刀……

    溫歡目光幽幽地抬頭，那見義勇為的同志顯然也愣住了，卻也顧不得那么多，低聲說了句對不起，就俯身先摁著歹徒一頓揍。

    剛逆著光，溫歡也看不清這人長什么樣，只不過看這同學揍人的狠勁，又很高的樣子，應該行吧？

    溫歡一只手捂著下體，依著墻站起來，另一只手默默地擦拭眼淚……好疼啊……

    “班長，你怎么樣了？！”他同學薛琴焦急地跑進來。

    溫歡安慰她：“我沒事……”

    “你的腿！”

    “沒事的……”

    他‘另只腿’的那個部位更痛……溫歡有苦說不出，只能含淚忍痛。

    “同學，我來幫你?！蹦遣铧c被侵犯的女生整好衣衫，拿著包小跑過來：“我爸是醫(yī)生，我有學過一些醫(yī)理知識?！?/br>
    那女生蹲下替他處理傷口，溫歡淚眼模糊地看她，在燈光下，這女生仿佛打上一層朦朧的光影，好似天仙下凡。

    “唔！”

    扎在他小腿上的刀被拔出，溫歡咬牙忍住呼痛，含在眼角的淚水掉了下來，在給他清理傷口的功夫，女生發(fā)現他姿勢怪異，包扎好后問了句：“你還傷到哪里嗎？”

    溫歡才意識到，他現在的姿勢有點猥瑣，松開緊抓下體衣服的手，許是眼前女生的聲音太溫柔，他沒反應過來就回答了：“扯到蛋了……”

    薛琴“撲哧”一笑：“班長，你哪有蛋?！?/br>
    溫歡驚恐地回神，急忙改口：“……拉到胯了，沒事的，謝謝你?！?/br>
    “是我要謝謝你，很疼嗎？大概是肌rou拉傷了，我?guī)湍闳嗳?？?/br>
    揉揉還得了？！溫歡情緒激烈地搖頭，面色迅速漲紅：“不！不用了！真的不用！”

    “你不用害羞的，我們都是女生?！?/br>
    見那女同學伸手摸上來，溫歡有些奔潰地又捂著下體，唯恐秘密被發(fā)現，他大聲喊道：“我不要！”

    那架勢仿佛一個要被人強迫的絕望少女……

    “額……”那女同學被嚇得愣住。

    溫歡含著眼淚難過地想，怎么他來救人的，會弄成現在這種尷尬的狀況，太社死了，還要不要活了。

    更悲慘的是，這里還有個男同胞目睹了這一切，那人將歹徒捆綁制伏，也不知道在旁邊看了多久，聽到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才說：“姐，一會你去報案，我?guī)メt(yī)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