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要去聞廷那兒，”厲遠放下筷子，目光落在厲寒臉上，“拿厲冬生送你的那塊玉？”

    “不行嗎？我只是去拿個東西?！眳柡粏柕眯睦餆┰辍?/br>
    厲遠笑了笑，語氣無奈：“我還沒說不行，你就知道了？”

    “那你什么意思？你要把我關起來，不讓我出門？”厲寒咬牙切齒，直勾勾盯著厲遠。

    厲遠挑眉：“也不是沒想過。”

    “對不起，我今天非要去！”厲寒猛地站起來，狠狠踢翻了椅子，往門外走。

    逗貓失敗，厲遠趕緊拿起車鑰匙，追上厲寒：“哎！我跟你一起?！?/br>
    一路上，厲寒都一言不發(fā)，他倒不是在跟厲遠置氣，只是想到聞廷知道他沒失憶就發(fā)愁。

    昨晚他想了一夜，終于下定決心，長痛不如短痛，等會就跟聞廷說出火災前沒說出口的那句話。

    我們斷了吧。

    厲寒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什么關系，不是戀人，也不是炮友，所以“我們分手吧”也不準確，那就斷了吧，把這段亂七八糟的關系斷在這里。

    “你手機響了，”厲遠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李天祺，他握緊方向盤，“開免提?！?/br>
    厲寒照做了：“喂?！?/br>
    “你出院了嗎？”李天祺那邊很嘈雜。

    “嗯，昨天出的院，”厲寒問他，“你那邊不是凌晨嗎？怎么這時候打電話過來？”

    李天祺頓了半晌，沒直接回：“你大學考哪里？能告訴我嗎？我——我也想去?！?/br>
    厲遠豎起耳朵。

    “目前還不清楚，”厲寒知道李天祺在想什么，“班主任建議我申請國外高校?！?/br>
    李天祺立刻激動起來：“申請哪里？”

    “還沒確定?！眳柡底試@了口氣。

    李天祺想到了什么，他手機都抓不穩(wěn)了：“既然你想申請國外，要不要現(xiàn)在就走？”

    “什么意思？”

    “你現(xiàn)在跟我一起，一起去國外?！崩钐祆髅摽诙?。

    厲遠在一旁沒忍住，嗤笑一聲。

    “我，”厲寒想找個借口，“我哥不同意?！?/br>
    剛說完，李天祺那頭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廣播聲。

    “乘坐飛往……航班的李天祺旅客請注意，……航班馬上就要起飛了，請您速到……登機口……?！?/br>
    厲寒愣了一下：“你還沒走嗎？”

    “我馬上走了，”李天祺聲音很輕，隱隱含著期待——

    “我會等你的好消息?！?/br>
    厲寒掛了電話，發(fā)現(xiàn)厲遠臉上露出莫名的笑：“你笑什么？”

    “笑你騙術高明，謊話信手拈來，”厲遠瞥了他一眼，“你明明不會去國外，還要騙他，給他希望。”

    “希望他在國外好好生活，最好別回來了，”厲寒心里一顆大石落地，“對我和他都是好事?！?/br>
    “到了，”厲遠踩了一腳剎車，向窗外看去，“那我希望你對這位的態(tài)度也一樣?！?/br>
    窗外是聞廷，他早就等著了，厲寒心里咯噔一下，終究是下了車。

    聞廷微笑著牽住他的手：“吃了沒？我做了飯。”

    “他吃過了。”厲遠從主駕下來，故意插話。

    聞廷不理他，把厲寒往樓里拉，繼續(xù)重復問他：“我想聽你說，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眳柡咽殖榛貋怼?/br>
    聞廷心里一跳，厲寒這是有話要說。

    果然，厲寒深呼吸了一口氣，靜靜看著他：“聞廷，你也知道了，我沒失憶。”

    聞廷不知所措地站著，等他下面的話。

    “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必須要說，其實火災前我就想說了，但那時你把房子買下來，很高興，我就不想破壞你心情，其實我想說，我們——”

    “不用說了，”聞廷打斷他的話，緩了一口氣，“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愛你是我單方面的行為，不需要你回應，這樣也不行嗎？”

    厲寒愣了一下：“那對你很不公平吧。”

    “我不需要公平，我只需要你在?！甭勍⑿α诵?。

    厲寒頓住了，他感覺自己這段話跟沒說一樣，他跟聞廷又回到了從前。

    回到兩人做好友的時候。

    厲寒心想，其實也不錯。

    他環(huán)視著眼前被大火燒得一干二凈的房子，心里不是滋味：“你現(xiàn)在可以回家住了，反正我跟你都不在一起了。”

    “我不會回去的，雖然你現(xiàn)在還沒答應我，”聞廷忍住想捧起厲寒臉的沖動，“但我要隨時做好準備，你答應我的準備。”

    厲寒眼皮一跳：“你沒必要，你回家吧，畢竟他們是你父母，而且你也不要說這種話了?！?/br>
    “好，我不說了。”聞廷點點頭，觀察著厲寒的神情，厲寒明顯松了一口氣。

    聞廷心里明白過來，他倆的關系又要從頭開始了。

    但聞廷居然很高興，在坡底的人，無論往哪個方向走，都是上坡路。

    “東西呢？別磨嘰了?！眳栠h看不下去了。

    厲寒從盒子里拽起紅繩，紅繩下面墜著一塊玉：“這是你自己買的嗎？”

    厲寒把玉接過來戴上：“我爸送我的，成年禮?！?/br>
    聞廷瞇起眼睛，聲音低到只有厲寒能聽見：“他強迫你，你還要戴他送的東西？”

    “他畢竟是我爸，而且——”厲寒想到早上警局的那通電話，他們確認厲冬生的犯罪事實發(fā)生，厲寒聳了聳肩，“而且他因為我要坐牢了。”

    聞廷明白他是心里愧疚，但一想到厲冬生幾年都無法出現(xiàn)，厲寒的態(tài)度也不是不能理解。

    “走吧?！眳栠h催促道。

    聞廷目送著厲寒上車，車很快跑沒影了。

    他心里定了定，厲遠很有錢，而他現(xiàn)在什么都沒了，為了厲寒跟他的將來，他必須要努力掙錢，給厲寒最好的生活。

    絕對不能輸給厲遠，輸給任何人。

    車上的厲遠切了一首流行樂，他舒舒服服地靠在座位上。

    “即使所有人發(fā)現(xiàn)你沒失憶，你也要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

    “知道了?！眳柡笱芰怂痪?，他手機彈出一條消息，是盧小芳發(fā)的。

    “現(xiàn)在回家嗎？出去玩？”厲遠心情頗好。

    “去醫(yī)院?！眳柡粗菞l消息發(fā)呆。

    「曉芳早餐店」：你能來一下醫(yī)院嗎？阿姨有東西要給你，關于盧越的。

    重癥監(jiān)護室的玻璃窗外，盧小芳捧著一個箱子，等著厲寒。

    “芳姨，我來了?！眳柡睦锢⒕危裉煲淮笤缇驮搧砜此?。

    盧小芳把箱子交給厲寒，如釋重負：“孩子，這應該是你的東西?！?/br>
    厲寒打開箱子，他愣住了。

    里面是很多小物件。

    沒用完的筆芯、皺皺巴巴的帽子、剩一只的藍牙耳機、襪子、鞋帶、濕巾、試卷……

    很多東西，厲寒一眼就看出來了。

    這是盧越偷的。

    從他那里偷的。

    厲寒打開一張試卷，上面寫著“高一英語聯(lián)考第一次模擬”。

    厲寒的心陡然一跳。

    盧越從他高一就——

    可能不止，厲寒又打開一張試卷，是他初一寫的。

    厲寒沒有再看，他的目光被一本厚厚的本子吸引了注意力，他翻開其中幾頁。

    “7月8日：我討厭放假，放假就看不見你了?！?/br>
    “8月20日：還有十一天。”

    “9月1日：終于開學了！今天是你升旗，你又長高了，所有人都在看你，女生議論你，男生羨慕你，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很不舒服，想把你藏起來，不許任何人看你?！?/br>
    “11月4日：班里有個男生說喜歡你，想摸你。他好惡心。我在他水里下了啞藥，他再也說不出來了?！?/br>
    “12月10日：啞巴已經(jīng)轉學了，但我還是不開心，我看見有女生跟你告白了?！?/br>
    “12月15日：我怎么了？我居然敢對你做那種夢?！?/br>
    “12月16日：對不起，我感覺我好惡心，我居然在夢里脫掉你衣服，我跟那個啞巴一樣，我好想摸你?！?/br>
    “12月17日：查了書，我是同性戀。”

    “12月18日：又做夢了，夢里你好乖?！?/br>
    “1月5日：厲寒，我來了。”

    厲寒猛地一下合上日記本，他目光看向玻璃窗內，盧越靜靜躺在床上，毫無知覺。

    “家里還有很多，你還要嗎？”盧小芳嘆了一口氣，“阿越做出這種事，是我的錯，我對不起——”

    “芳姨，跟你沒關系，他現(xiàn)在也得到懲罰了，倒是你以后怎么辦？”厲寒連忙打斷她。

    “我一個人過慣了，”盧小芳笑了笑，“謝謝你們的撤訴，姜家那邊也說不再追究阿越。”

    厲寒愣了一下：“姜時說的嗎？”

    “對，他說讓火災這件事過去吧?！?/br>
    厲遠在一旁聽著，抬起頭：“他受了那么重的傷，怎么可能原諒一個縱火犯？”

    厲寒踢了他一腳，對盧小芳說：“芳姨，你有什么需求找我們，別客氣?！?/br>
    “嗯，好，謝謝你們?！北R小芳露出一個慈愛的笑。

    “那我們走了，再見?！?/br>
    “再見?！?/br>
    厲遠跟在厲寒后面，厲寒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六樓燒傷科。

    厲遠眼神晦暗：“你要去見姜倩？”

    “你放心，我只是去看看姜時，”厲寒心里不是滋味，“他受傷之后，我居然一次沒看過他?！?/br>
    厲遠見他實在愧疚，知道不讓他去，他心里肯定會堵成疙瘩：“行，你去吧?！?/br>
    去得不巧，姜時在換藥，他們在病房門外聽了整整一場慘叫。

    厲寒聽得心里悶沉發(fā)痛，斜眼往里看，姜時虛弱地趴著，就像那天他在火場趴著，護住厲寒一樣。

    以rou身抵擋烈火。

    厲寒半天沒踏進去，他嘆了口氣，轉身剛想走。

    病房里面?zhèn)鱽斫獣r的聲音。

    “厲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