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哪家醫(yī)院”

    “陸喻你冷靜點(diǎn)……也許是誤會呢”

    “我很冷靜，我再問一遍，哪家醫(yī)院”

    白月收起手機(jī)，心里犯嘀咕，自己好不容易能分享個(gè)八卦，卻沒有收到兩人預(yù)想中的反應(yīng)，陸喻的聲音和表情快趕上主持葬禮了。

    “諾，我看定位就這兒，人民醫(yī)院，不過…喂你去哪兒?。?！陸喻?。?！”

    “誒，陸喻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看到地址的下一秒陸喻就噌地站起身，抓起外套直奔門外而去，一路上同學(xué)們或詫異的目光，或關(guān)切的詢問，他都置若罔聞，人民醫(yī)院，他心里一直在重復(fù)這四個(gè)字，不敢去想別的，害怕留出一絲空隙，顧函雙這個(gè)名字就要連帶著翻江倒海的情緒涌入胸腔，直至把他淹沒。

    “陸喻你看著點(diǎn)車??！小心”

    呼——

    一輛車從陸喻身邊呼嘯而過，如果不是紀(jì)明知把他往回拉，可能他已經(jīng)搭上去醫(yī)院的特快了。

    “我問過周冪了，在8樓，10號病房，咱們上去吧”

    “我自己去……”

    “那我在這里等你，別想趕我，今天我不親眼看你回到家是不可能走的?！?/br>
    兩個(gè)人都明白等在前面的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卻沒人有膽量把事實(shí)戳破。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弄錯(cuò)，剩下的結(jié)果左不過都是慘淡收場。

    “你來了”

    和陸喻假想的不一樣，周冪并不在10號病房里，只有顧函雙斜靠在病床上，只看了他一樣，陸喻就明白過來為什么那張照只有眼睛，因?yàn)槌四抢?，他身上沒一處好的。

    “周冪呢”

    “我讓她回去了，女孩子一個(gè)人太晚回家不安全”

    顧函雙的聲音是一貫的輕描淡寫，和他一身重傷極其不符。露在病號服外四肢尚且打滿了補(bǔ)丁，大腿上還有明顯滲出的血漬，衣服里面的傷勢……讓人不敢多想。陸喻走到床邊看著，即使心里對他有氣，卻也覺得觸目驚心，到底發(fā)什么了什么，會讓顧函雙一夜之間變成這樣。

    “更何況，我這樣也沒法做?！?/br>
    顧函雙話里含了些自嘲的笑意，沒有看陸喻，兩眼出神地盯著什么也沒有的墻面，面無表情。

    “你就想和我說這個(gè)？所有的事情里，你就想和我說這個(gè)？”

    陸喻捏緊了拳，不長的指甲掐進(jìn)rou里，卻不覺得疼?？粗鴤蛇@樣的顧函雙完全不把自己當(dāng)回事，陸喻一直時(shí)間真拿不準(zhǔn)先生哪個(gè)氣。

    “為什么進(jìn)醫(yī)院？”

    “跟你沒關(guān)系?！?/br>
    “為什么周冪會在這里”

    “跟你沒關(guān)系?！?/br>
    “那……”

    “我都說了跟你沒關(guān)系。”

    “顧函雙，你最好不要現(xiàn)在使性子，否則你以后，就都和我沒關(guān)系了”

    顧函雙對他的問題只避不答，陸喻正在氣頭上，說出的話也不怎么好聽，他很少在關(guān)系里威脅顧函雙，這算是頭一回。

    “我沒有使性子，我說的就是，以后都和你沒關(guān)系了?！?/br>
    顧函雙終于抬起了頭，淺色的眼眸里是挫骨揚(yáng)灰的黯淡。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可以滾了。”

    陸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眼前這個(gè)病弱蒼白的少年讓他感覺無比的陌生，仿佛揭掉繃帶，他會變成另一個(gè)人。一定是他還在生之前的氣，他的顧函雙不可能說出這種話。

    陸喻服軟了，走到顧函雙身邊拉起他冰涼的手，放在自己溫暖的掌心里搓揉，好聲好氣地洪

    “這件事等你出院了我們再聊，現(xiàn)在你的狀態(tài)不對，今天還是我生日呢……”

    “那件事是我做的?！?/br>
    顧函雙閉上了眼，再睜開時(shí)依然看不清情緒，陸喻聽得一頭霧水。

    “什么？”

    “推你下樓的不是林嵐，是我，親手，把你推下去的?！?/br>
    滴……滴……滴……房間里一時(shí)間只剩下心電圖如指針般的跳動聲，一下又一下，如細(xì)密的針腳，接二連三地刺穿他結(jié)實(shí)的胸腔，扎進(jìn)陸喻的心臟。

    “我說是我……”

    “我聽到了，不用再說一遍?！?/br>
    陸喻感覺自己血液都凝固了，想張嘴，卻說不出話。他不知道要說什么。

    “還有，你不是總問我，我父母是誰么”

    顧函雙抬眼看陸喻，毫不逃避他的視線，像設(shè)定好的程序那樣，一字一頓地開口說

    “我是顧家人，顧牧丹是我親哥哥?！?/br>
    “這件事學(xué)校里沒人知道。恭喜你，你是第一個(gè)，可能也會是最后一個(gè)。”

    話一出口，如離弦之箭，再無可回頭。陸喻呆立原地，沒有反應(yīng)，仿佛靈魂出竅。顧函雙也不在乎，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

    “你也知道，我哥也是想拿體育加分的，但他各方面成績都沒你好，按照正常的篩選流程，恐怕根本輪不到他，我這個(gè)做弟弟的看不過，忍不住幫了他一把，這不，一下子你和林嵐就都不礙事了。”

    “不枉我從暑假就開始接近你，看來你真的很信任我，哥哥……”

    “夠了??！”

    陸喻怒吼一聲，一拳砸在旁邊的桌子上，骨節(jié)泛起腥紅的小血點(diǎn)。他再也聽不下去了，站在這里的每一秒，都是在自取其辱。

    “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哥哥你知道嗎，周冪那件事也是我騙你的，根本沒有裸照，她想找我zuoai，我也來者不拒，那天差一點(diǎn)就穿幫了，好在你真的很好騙，不過就算你當(dāng)時(shí)去問周冪，她也會配合我的，愛都做過了，哪有不穿一條褲子的道理，只可惜你甚至沒有懷疑我，去找她確認(rèn)一下，白害我們準(zhǔn)備……”

    “顧函雙?。?！”

    “她下面挺緊的，但還是比不過你……　咳”

    陸喻一拳打在顧函雙臉上，那上面本來就是密布的傷口，有的才剛結(jié)痂，這一打又裂了開來，如黑色的裂縫一樣爬滿了這張?jiān)景變魺o暇的臉。顧函雙被打得歪到一邊，吐了好幾口血，濺得雪白的床單到處都是，如血色的梅花在雪地中一朵朵盛放。

    “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憬裉焯幮姆e慮地引我來醫(yī)院，就是生怕我聽不到這些是嗎！”

    “真tm難忘啊顧函雙，真有你的，說話算話。”

    “不用謝……咳咳”

    陸喻怒不可遏，不等顧函雙緩過勁來，又一把拎起他胸前的衣領(lǐng)，他氣得渾身發(fā)抖，下一拳已經(jīng)高高舉起，漲紅了眼。

    他反復(fù)掃著顧函雙的臉，試圖從上面找到欺騙的蛛絲馬跡，可是沒有，因?yàn)橹挥羞@一次，顧函雙說的每一句都是實(shí)話。

    所以接近他是為了他哥哥，幫他擋下父母的怒火是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和他在一起是為了自己的身體。

    陸喻的胸腔劇烈地起伏著，他拼命嘗試大口呼吸，但氧氣反而越來越稀薄，胸口有如千斤巨石，窒息感由內(nèi)而外逼得他快要吐出來。

    往往在這種時(shí)候，回憶起往昔的甜蜜才最為要命，自以為是的深情，才顯得尤為可笑。

    他把自己視若珍寶的初吻，初戀，初夜用精美的盒子包起來，雙手送給顧函雙，以為他會放在枕頭下好好保管，沒想到他所以為的這些隱秘珍貴的美好，不過是顧家兄弟的飯后談資，拿出來擺在桌上指指點(diǎn)點(diǎn)，仿佛拿著放大鏡看他的私處，羞辱至極。

    是他親手送出了自己的尊嚴(yán)，任由眼前這個(gè)人隨意踐踏，送上自己的身體，任其享用，他像條被拋棄的狗，被人扔到垃圾站，還不知羞恥地往回爬，像不要錢的妓女，上趕著讓人cao。

    陸喻顫巍巍地放下了拳頭，他的目光無處安放，喃喃道

    “你怎么能這么對我……你不是舍不得嗎……今天是我生日啊……　　”

    陸喻的聲音已經(jīng)帶了哭腔，但他所剩無幾的尊嚴(yán)不允許他再這么糟蹋自己，眼淚在顧函雙這里不再被允許，徒增笑柄。

    深吸一口氣，陸喻抬頭看著顧函雙，目之所及，皆是陌路，他用盡了最后的力氣，想要為自己討一個(gè)不那么難堪的結(jié)局。

    “顧函雙，你喜歡過我嗎”

    他像吊在懸崖邊的人，手上只扶著一塊松動的石塊，下面是萬丈深淵。

    “沒有，快滾吧”

    陸喻掉了下去，深不見底，像被扯碎四肢的破布娃娃，拼不出一顆完整的心。

    他松開了顧函雙，極力忍住自己傷害他的欲望，倒退著走了幾步，差點(diǎn)趔趄在地。出門前，陸喻最后看了眼顧函雙，表情如殺人犯那般猙獰，再無半點(diǎn)柔情

    “你最好不要讓我再見到你?！?/br>
    門啪嗒一聲關(guān)上了，很是輕巧，鎖住了一屋的沉重，顧函雙閉上雙眼，強(qiáng)忍著胸腔傷口撕裂的疼痛，仰著頭努力地呼吸著，修長白欣的脖頸如行刑前的罪人那般干凈，眼淚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淌了一臉，guntang的溫度灼燒著他臉上觸目驚心的傷口。

    顧函雙薄唇輕啟，顫抖著對著空氣小聲說

    “哥哥……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