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你來養(yǎng)?！笨旅鞒河行┥鷼獾卣f。

    “那我換個說法，”夏決辰掃了眼桌上擺的四道菜，“給你倆做飯的人有我一個就夠了，這行了吧？”

    “那也不需要?！?/br>
    夏決辰直勾勾盯著柯明澈，輕聲喊了句：“柯一星?！?/br>
    埋頭干飯的柯一星聞聲抬起臉，露出疑惑的神色。

    夏決辰歪著頭看向他，頸部拉扯成漂亮的弧度?！斑@四道菜你覺得哪道最好吃？”

    柯一星皺著眉頭冥思苦想了會兒，然后指了指西紅柿炒雞蛋。

    “比紅燒rou還好吃？”夏決辰問。

    柯一星點點頭，咽下口中的食物后說：“比紅燒rou下飯?！?/br>
    “再問你個問題，你哥燒的菜和紅燒rou比哪個更好吃？”

    這回柯一星倒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紅燒rou。

    夏決辰對著柯明澈攤開手，意思是“不用我多說什么了吧”。

    柯明澈沒回答，默不作聲夾了塊紅燒rou。

    吃著吃著，夏決辰突然冒出來一句：“現(xiàn)在去說還算早，不然日子長了人情不好還。”

    柯明澈低著頭，緊接著說：“那你的人情我以后怎么還?！?/br>
    夏決辰停下夾菜的動作，注視柯明澈的發(fā)頂，直到這人抬頭看向自己。

    “你好好學習，將來有出息了別忘記我就算還我人情。”

    “要是沒出息呢？”

    “那就指望柯一星了?！毕臎Q辰立刻把視線轉(zhuǎn)向吃得正香的柯一星，看他吃成這個樣子自己也食欲大增。

    夏決辰這句話立刻把柯明澈拉回八月二十一日、車禍發(fā)生前的那十幾分鐘，柯景山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

    父母去世后他就成了柯一星的家長，用未成年的思想和身體扮演成年人的角色，但他再怎么掩飾說到底只是個高中生，會為學習成績發(fā)愁也會因有人看好而雀躍。

    夏決辰的出現(xiàn)某種程度上讓他又變回了柯一星的哥哥，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不止要對柯一星負責，我也要對自己負責”的想法，削弱了意識中“家長”這個角色的存在感。

    有人接送、有人做飯、甚至被人期待的感覺柯明澈以為自己再也體驗不到了，現(xiàn)在夏決辰卻把這些彌足珍貴的東西毫不吝嗇地一股腦給了他。

    他不知道夏決辰會在他的生活中停留多久，但他能感覺到，自己對夏決辰這個人的態(tài)度開始轉(zhuǎn)變了。

    “還是別指望我了，”柯一星嘆了口氣，“三年級課程比二年級難太多了，我沒信心。”

    這句話不知怎地，戳到了柯明澈的淚點。他還記得柯一星在車上回答的“指望我吧”，這四個字后來成為了破除他夢魘的咒語。

    看來，柯一星也成長了。

    他吸了吸鼻子，低下頭不讓人看見眼眶中漸漸積攢的淚水。

    “你看，你說別指望你把你哥都嚇哭了。”

    柯明澈心里一驚，他低頭的速度足夠快夏決辰是怎么知道他哭了的？

    “哥哥……”柯一星頓時慌亂起來，跳下凳子湊到柯明澈身邊，“我說錯了，我有信心的，你都這么聰明了我肯定也不會差，能指望我的?！闭f完他轉(zhuǎn)過頭看向夏決辰，擲地有聲地說了句：“指望我吧！”

    “沒事，沒事，”柯明澈接過夏決辰遞來的紙巾，擦了擦眼淚，“哥哥也對你有信心。”

    夏決辰靜靜地看著他們，心中某塊地方跟著變得柔軟。

    雖然這個家里沒有爸爸mama，只有兄弟兩人，他依然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和濃烈的親情。

    這是他未曾體驗過的情感。

    煙癮忽然上來了，夏決辰伸手摸向褲子口袋。手指觸及香煙盒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想起來柯一星說過不喜歡他身上的味道。

    他把手又撤了回來。

    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夏決辰從來不聽除了郎悅以外的人給他提的建議，謝馳說了很多次讓他戒煙他都當成耳旁風，現(xiàn)在他卻因為柯一星一句“不喜歡他身上的味道”動了戒煙的念頭。

    小孩兒說的話比醫(yī)生的管用，謝馳知道了估計得氣死。

    他默默地夾菜吃飯喝湯，一頓飯吃完了嘴里還是很寂寞。

    柯明澈自覺地收拾桌子洗碗，柯一星在旁邊給他幫忙，等到兩人都忙完了他才放棄忍耐，對欲望折中妥協(xié)。

    “有糖嗎？”他壓著浮躁的情緒問，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柯明澈對柯一星使了個眼色，柯一星跑到冰箱前，打開后從袋子里拿了一顆糖。

    從早上到現(xiàn)在夏決辰一直在家里，沒抽過一根煙，柯明澈猜測他大概是煙癮犯了，想借著吃糖壓一壓。

    “給你?！笨乱恍亲叩缴嘲l(fā)邊，朝他攤開手。

    “就一顆啊，不夠我塞牙縫?！毕臎Q辰接過后撕開包裝紙往嘴里一扔，糖在舌尖滾了一圈。

    還挺好吃。

    他看了眼包裝紙，然后才扔進垃圾桶。

    “把冰箱那一袋都拿給他吧。”柯明澈說。

    “可是……”柯一星露出為難的神情。

    “沒關(guān)系，吃完我們再去買新的?！?/br>
    “我不是擔心這個，”柯一星說，“糖吃多了對牙齒和身體都不好?！?/br>
    “大人的身體和小孩兒的身體不一樣，”夏決辰抬起左手用食指撥開自己唇角，“還有我的牙齒很健康?！?/br>
    也許是因為嘴里含著糖，夏決辰?jīng)]再強壓煙癮，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散發(fā)著一股不耐煩。

    和早上剛來那會兒，甚至剛剛吃飯那會兒像是兩個人。

    柯明澈看著他露出來的虎牙尖，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夏決辰劃破空氣的拳頭。

    那如同暴力死神的身姿他大概永遠也不會忘記，但現(xiàn)在他再也不害怕了。

    “想抽煙的話可以去陽臺?！笨旅鞒涸谒磉呑拢赡苁且驗橛辛藢Ρ?，他覺得自己從來沒這么鎮(zhèn)靜過。

    “懶得去。”夏決辰說完從柯一星拿過來的袋子里抓了一大把糖。

    緊接著柯明澈聽見糖衣被利齒咬破的聲音，他的腦海莫名其妙浮現(xiàn)出箭矢射穿心臟的畫面。

    “巧克力夾心？”夏決辰挑了挑眉，對意料之外的驚喜表現(xiàn)出極大的興趣。

    柯一星跟著點點頭，說：“好吃吧！”

    “好吃，下次多買點?！毕臎Q辰說。

    柯一星看向柯明澈：“哥哥，我能吃一顆嗎？”

    柯明澈：“吃吧。”

    柯一星一顆還沒吃完夏決辰已經(jīng)把手里的一把都嚼完了，柯明澈甚至能想象到破碎的糖塊被夏決辰左右兩顆犬齒無情地碾磨，最終變成粉末被他吞進肚子里。

    太殘忍了，還不如抽煙呢。

    過了一會兒夏決辰接了個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他簡單回了句“等下跟你解釋，我馬上下來”就起身朝門口走，走到一半又折回來，對著柯明澈亮出微信二維碼。

    “加個好友，有事聯(lián)系你?！?/br>
    柯明澈猶豫片刻，回臥室拿了手機。

    夏決辰用了一張抱著紅色電吉他的黑臉小羊當頭像，柯明澈直覺這就是他口中的“小羊肖恩”。

    和他那輛電動車確實有幾分相似。

    “只讓你買九袋大米、九桶花生油，是我數(shù)錯了還是你真的買多了？”夏決辰看著車后座和后備箱堆得滿滿當當?shù)拿缀陀?，相當不解地問?/br>
    “我怕不夠?。　迸怂飞衩刭赓獾乜苛诉^來，“為什么要屯糧？哪來的小道消息？是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嗎？收復(fù)臺灣？”

    “……誰跟你說要屯糧了？”

    潘朔大驚：“九袋大米九桶花生油，這都不算屯糧？你們家一共幾口人??！”

    夏決辰皺著眉頭嘆了口氣：“誰告訴你這些東西是我們家吃的？”

    潘朔：“……不然呢？”

    夏決辰：“九袋大米，九桶油，分給九戶人家，你自己算算一家分多少？”

    “你又沒跟我說過?！迸怂肺卣f。

    “……行吧，”夏決辰揉了揉脖子，“反正都是消耗品，你家也用得上?！?/br>
    “一共多少錢？我是指我要的那部分。”

    “談錢多傷感情，咱們這關(guān)系不談錢，”潘朔挺胸抬手攬住夏決辰肩膀，“咱們談交易，九袋大米九桶油換回我solo怎么樣？”

    提到這個夏決辰就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潘朔信口胡來的那幾句，柯明澈早該信任他了。

    “一碼歸一碼，”夏決辰把他的手從肩膀上捋開，“幫我把米和油從車上拿下來?！?/br>
    “哦，好吧。”潘朔耷拉著腦袋，把花生油一桶桶從車上拎下來。

    “行了，你可以走了。”夏決辰拿出手機，給潘朔轉(zhuǎn)了兩千塊。

    潘朔站著沒動，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solo的事以后再說，看你最近表現(xiàn)?！?/br>
    潘朔頓時喜笑顏開，雖然他不太明白自己solo為什么沒了，不過只要有回來的可能就沒什么問題。

    “替我向叔叔阿姨問好！”說完他閃身鉆進車子里。

    夏決辰?jīng)]解釋，朝他揮了揮手。

    潘朔滴了兩聲喇叭回應(yīng)，開車駛出了小區(qū)。

    沿河路一霸：下來

    柯明澈皺眉看著夏決辰發(fā)來的這條消息，動了動手指把備注改成了“夏決辰”三個字。

    “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背鲩T前他對柯一星說。

    柯一星點點頭，說：“好，注意安全，不要和陌生人說話?！?/br>
    柯明澈笑著回答：“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