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柯明澈看著擺在單元門口的一堆米和油，有些摸不著頭腦。

    “人情?！?/br>
    夏決辰看他兩手空空，解釋的語氣瞬間變成了質(zhì)問：“給你的拐杖呢？”

    柯明澈愣了大概有兩三秒才回答：“……忘記拿了。”

    他是真沒想到夏決辰對這件事這么上心。

    “以后騎不了自行車了別以為我會幫你接送柯一星?！毕臎Q辰冷酷地說。

    “……我現(xiàn)在上去拿？”柯明澈邊說邊做了個轉(zhuǎn)身的動作。

    夏決辰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說：“這次就算了……”

    直到柯明澈嘴角浮現(xiàn)一抹淡淡的微笑夏決辰才反應(yīng)過來，這小子在試探自己！

    雖然被套路了，但他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好。

    “總共十一戶，有兩戶沒人住，剩下九家都給你們送過菜對吧？”

    “對?！笨旅鞒狐c點頭。

    “那開始吧。”夏決辰左手拎著一桶油，右手提著一袋米，走到門牌號“101”前，示意柯明澈敲門。

    柯明澈站在原地沒動，夏決辰疑惑地問：“這家沒人？”

    “……有人。”柯明澈邊說邊走向他。

    夏決辰拿著米和油站在鄰居家門口的樣子讓柯明澈莫名有安全感，他只是想多看兩眼。

    “方叔叔好?！遍T鈴還在響門就已經(jīng)開了，柯明澈對著門后面戴著無邊框眼鏡的中年男人問了聲好。

    “是明澈啊，”方姓中年男子抬頭看向柯明澈身后的高個紅頭發(fā)年輕人，“這位是？”

    “我是柯明澈的……”

    夏決辰低頭和柯明澈迅速交換了眼神。

    “表哥?！?/br>
    “堂哥。”

    柯明澈在心里嘆了口氣。沒商量好就過來敲門實在是太失策了。

    其實最順口的說法應(yīng)該是“表哥”，但夏決辰這個人怎么看都和薛爾雅沾不上關(guān)系，更像柯景山那邊的人，所以他才脫口而出“堂哥”。

    夏決辰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柯明澈的后背，意思是都聽他的。

    柯明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輩分關(guān)系他不太清楚，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算我的遠(yuǎn)房堂哥?！?/br>
    夏決辰相當(dāng)配合地點點頭。

    方姓中年男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這樣啊，怎么之前沒聽你提起過？”

    “他一直都在外面打工，最近才回來，”柯明澈看了夏決辰一眼，“要不是親戚告訴我，我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個遠(yuǎn)房堂哥?！?/br>
    “聽說我家出事了他就趁著休假把工作辭了，打算待在這里好好照顧我，說是因為老一輩人欠下了恩情，不還不行。”

    “哦……你這個遠(yuǎn)房堂哥，多大年紀(jì)??？”

    “二十七?！?/br>
    “二十三?！?/br>
    方姓中年男子眼中的懷疑又加深了幾分。

    這回連柯明澈也裝不下去了，不解地看向夏決辰。

    “對不起，”夏決辰低頭對上柯明澈的視線，“我為了和你拉近距離少說了四歲。”

    柯明澈：“……”

    他微不可聞地深吸一口氣，緩緩?fù)鲁龊笥脽o比真誠的目光看向門口的中年男子，說：“大概就是這樣，方叔叔，現(xiàn)在有人給我和柯一星做飯，所以你們不用再為我們cao心了?！?/br>
    “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之前送來的雞湯很好喝，謝謝您?！?/br>
    夏決辰于是把手里的米和油遞了出去。

    “不不，這我不能收。咱們都是街坊鄰居，我和你父母又是同事，關(guān)照你是應(yīng)該的?！?/br>
    “我知道，”柯明澈從夏決辰手里奪過大米和花生油，趁他和方叔叔糾纏的空檔把東西放進(jìn)家里，“從發(fā)生車禍到現(xiàn)在大家都幫了我很多，但不能幫我一輩子，既然我選擇了和柯一星一起生活，就要承擔(dān)起相應(yīng)的責(zé)任。”

    “唉……你現(xiàn)在剛上高一，學(xué)業(yè)還比較輕松，以后學(xué)習(xí)任務(wù)重了你打算怎么辦呢？”

    柯明澈笑了笑，說：“我自己會安排好的，您放心吧。”

    “可惜了，你明明能去省重點高中的?！?/br>
    這句話刺痛了柯明澈的心，他何嘗不想去重點高中，可現(xiàn)實逼他走這條路，他又有什么辦法。

    “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后悔?！彼首鬏p松地說。

    “你年紀(jì)還小，不明白上個好學(xué)校有多大優(yōu)勢，”方叔叔推了推眼鏡，“我知道柯一星對你來說很重要，但你也要為自己多考慮考慮?！?/br>
    柯明澈點點頭，說：“會的，現(xiàn)在有堂哥照顧我們，我的壓力也能小一點?！?/br>
    “好，好。”方叔叔拎起油桶，又遞了回來，“東西還是拿回去吧，這樣送要花不少錢，你們過日子也用得上?！?/br>
    “沒關(guān)系，”夏決辰說，“我在外面打工掙了很多錢，養(yǎng)得起他倆。”

    方叔叔又抬起頭，仔細(xì)端詳眼前這位散發(fā)出不良?xì)赓|(zhì)的紅發(fā)年輕人，從他眼里讀出一種和外貌不相符的沉穩(wěn)。

    還讀出一種他要是不收下這人能在門口站一下午的強硬。

    “您就拿著吧?！笨旅鞒喊阉斐鰜淼氖滞屏嘶厝ァ?/br>
    “行，那我拿著吧。什么時候想喝雞湯了就帶上弟弟和……你堂哥過來，我愛人不太會炒菜，但煲湯技術(shù)一流?！?/br>
    柯明澈笑著說：“是很好喝，柯一星那天連著喝了三碗?！?/br>
    “合你們口味就好。你們還趕著去下一家吧？”方叔叔看向堆放在單元門口的米和油說，“快去吧，免得耽誤了晚飯?！?/br>
    “嗯，那我們先告辭了。”

    方叔叔點點頭，關(guān)門前對柯明澈說：“明澈啊，好好生活。”

    柯明澈鼻子一酸，強撐著笑意回答：“會的。”

    “下一家是102，徐阿姨。”

    柯明澈先一步走到單元門口，查看堆放的物資，夏決辰盯著他單薄的背影，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你真的不后悔嗎？”

    午后的太陽自西方逐漸滑落，傾斜的陽光一部分被墻體阻擋在外，使得夏決辰所在的樓道灰暗陰冷；而另一部分投灑在單元入口的空地上，在地面留下一條銳利筆直的明暗交界線

    柯明澈沐浴著陽光，側(cè)身看向夏決辰。

    “以前會后悔，現(xiàn)在好多了。”

    柯明澈說話聲音明明很輕，夏決辰卻覺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仿佛就站在自己面前十厘米不到的地方。

    溫暖的光線在柯明澈淺灰色衛(wèi)衣帽子邊緣勾勒出一道淡金色光輝，連帶著衛(wèi)衣下擺露出的白色T恤邊角也被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夏決辰忽然生出一種想要靠近他的念頭，無比強烈、無比熾熱。

    他向前走了幾步，最終和柯明澈一同站在了陽光下。

    柯明澈深色瞳孔在陽光的照射下變成了偏褐的琥珀色，看起來純真又迷人。

    此刻這雙眼睛正帶著疑惑注視他。

    夏決辰抬手，輕輕覆蓋住柯明澈的發(fā)頂。

    “我是柯一星的哥哥，也是你的哥哥，柯一星在你面前從來不用偽裝或者掩飾什么，所以你在我面前也不用，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明白嗎？”

    夏決辰的手掌溫暖寬大，手心的溫度沿著發(fā)絲寸寸流向皮膚，讓柯明澈有種“被疼愛”的感覺。

    和被柯一星撫摸時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看著夏決辰，開口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嘴角正微微翹起：“是堂哥?！?/br>
    夏決辰邊笑邊在他頭發(fā)上揉了兩把，用肯定的語氣說：“是堂哥，遠(yuǎn)房堂哥?！?/br>
    “為什么不能是表哥？”他接著問。

    “不想破壞mama的好名聲?！笨旅鞒夯卮?。

    夏決辰立刻收斂了笑容：“我丟你人了？”

    柯明澈：“你為什么要說自己二十七歲？”

    “小孩兒，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你在挑戰(zhàn)我的脾氣，”夏決辰佯裝生氣地說，“年齡報大一點兒聽起來更可靠?！?/br>
    你也知道自己看起來不靠譜啊?？旅鞒涸谛睦镎f。

    “想什么呢？在罵我？”夏決辰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

    “想今天晚上吃什么，”柯明澈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我哪敢罵你啊，沿河路一霸?！?/br>
    夏決辰開懷大笑，露出標(biāo)志性的虎牙：“晚上鯽魚湯里下點面條，炒盤小青菜，中午吃太膩了，晚上就清淡點兒。”

    柯明澈聽出來他這是在針對那盤紅燒rou，忍著笑意“哦”了一聲。

    “走吧，”夏決辰彎腰提了一袋米和一桶油，“下一家，102！”

    九戶人家的東西送完已經(jīng)五點多了，柯明澈回家后才想起來中午裝紅燒rou的盤子還沒還。

    當(dāng)他拿著盤子猶豫不定時，夏決辰在一旁說：“放著吧，下次我做紅燒rou用得上?！?/br>
    柯明澈笑著把盤子又放回櫥柜，心想這人的好勝心不是一般的強。

    出門前柯明澈叮囑柯一星不要亂跑、九點鐘上床睡覺，柯一星反過來叮囑他路上小心注意安全、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準(zhǔn)確地說，“路上小心注意安全”這條是對著夏決辰說的。

    “走吧。”柯明澈準(zhǔn)備關(guān)門，夏決辰擋在門口不讓他關(guān)。

    “東西帶齊了？”夏決辰黑著臉問。

    “齊了，手機鑰匙都帶了?！?/br>
    “這就齊了？”

    句末上揚的語調(diào)讓柯明澈猛地想起來了——他沒拿那根拐杖。

    柯明澈折回屋，從茶幾上拿走拐杖，走到門口給夏決辰亮了一眼。

    “現(xiàn)在齊了。”

    夏決辰滿意地點點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