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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聽見在線閱讀 - 第一章

第一章

    (一)

    坐在餐桌上垂頭細嚼慢嚥,助聽器放在房里的桌上。可就算我聽不見,不去讀家人們的唇語,也能感受到氣氛的不對勁。

    我知道我辭了法律事務(wù)所的工作,從此回來長住,家里人誰都高興,除了大哥大嫂。

    要是我能長長的,完整的說好一句話,我也想告訴兄嫂:你們以為我樂意回來,接阿爸彰化那間米攪阿的經(jīng)營權(quán)?我如果能上庭為人出聲辯護,除了幫忙準備上庭資料、擬狀紙、還能當上真正的主辯律師,我根本不屑接管家業(yè),讓那些大學同學們的嘲笑坐實了!

    想到那些明褒暗貶的調(diào)侃,說我是田僑仔子(土財主的兒子),陰陽怪氣的叫我劉少爺,什么將來是錢財富有四方、田園坐擁萬甲的劉員外,能娶三妻四妾的……十有七八,我都無法淡然處之。

    就像現(xiàn)在,重重放下碗筷,我誰都不看的推椅起身,將自己再度鎖回房里。

    叼著一根菸,從紅筒子里拿出畢業(yè)證書平放在桌面,我拿著美工刀順著直尺的邊緣,將這張廢紙割成細長條狀的一堆紙屑。第一學府法律系法學組畢業(yè)又如何?我,劉志彥,就是個不折不扣、無可藥救的啞巴。

    從小學四年級,我就戴上了助聽器??墒?,助聽器畢竟不是人耳,直到現(xiàn)在,我連發(fā)音,都無法靠自己確認是否準確。

    工作上的挫折,比發(fā)音還要靳折我的志氣。出庭的資料準備得再齊全,狀紙寫得再好,委託方總也只記得主辯律師的功勞。在事務(wù)所當一輩子助辯,也許引我入行的學長愿意,可其他幾個合股的呢?

    現(xiàn)在還好。再過幾年,給我的薪資也就不劃算了,還不如再請過剛畢業(yè)的新助手,這一行一直都是這樣的,升不了主辯的我,遲早要被淘汰的。

    我的條件,當司法官自是無望;搞財經(jīng)法,我又不怎么感興趣。除了回校園從助教一路進修,一路往講師教授這方向往上爬,我這輩子在法律界再怎么努力,也不容易混出什么名堂。公司行號聘請有實職有薪酬的法律顧問,很少會請個畢業(yè)未滿一年的毛頭小子去當。

    剛好在我越來越灰心的時候,大姊又替父母來游說我。那次是因為官司敗訴,主辯師兄受了委託方的氣回來大發(fā)脾氣,跟我有了不快,嫁到新竹的大姐幾番要我去她家里吃飯我都推搪不去,誰知那天姊夫開車載大姊北上辦完事繞過來找我,看我臉色難看,精神萎靡,說什么都要跟我吃頓飯再走,也許這就是天意,代表我往后遇到他,純粹是在劫難逃。

    姊夫在新竹的南門市場做貢丸批發(fā),很懂怎么看人說話。在餐廳里,他一邊給我斟酒,一邊慢慢的開解我,我看著他跟大姊一臉的不捨得,讀著他跟大姊的唇語,任手給大姊捉著搓,整顆心都讓他倆揉化了,化成血紅且酸澀的洛神花汁,大姊給我擦了臉,我才發(fā)現(xiàn)我在半醉半醒間,竟落下了男兒淚……

    北上讀書,第一天在寢室的被子里;就業(yè)之后,第一次請大姊、姊夫在這城市吃飯。將近五年的時間,我總共在這處人才濟濟的繁華都市,掉過兩次淚。

    也因吃到羹,知道自己幾兩重,我才會半推半就的落入姊夫大姊給我下的套,讓他倆趁虛而入。

    這便是我現(xiàn)在困在房間里苦苦忍耐,不像以往受了氣背包一揹就往火車站走的原因。

    我答應大姊,回家?guī)桶滞瓿伤男脑?,將米攪阿轉(zhuǎn)型成現(xiàn)代化、自動化的碾米廠,申請出自有品牌與商標,變成一家正式的公司。

    君子一言九鼎。我已經(jīng)不是個孩子了,說出口的話,我必須負責到底。

    不能食言。

    邊這么想著,我似乎又找到答應大姊那時的心境。

    將嘴里的菸按進菸灰缸,拿起助聽器戴上,我一把抓起那些細長的紙屑走出房門,走進客廳。

    大哥大嫂不在,阿母大概還在廚房,只有祖父母跟父親坐在藤椅上看電視。三個長輩看到我,不約而同的都帶著小心翼翼的關(guān)懷望向我,我的自尊心很強,他們不敢出口安慰,就怕我犟起來又要不理人。

    站到父親面前,我將細紙條放在他的茶杯前,比著手語:我答應的事,絕不食言。

    父親拿起兩三條紙屑,入手的觸感,入眼的字體,讓他睜大雙眼,倒抽一口涼氣。

    他看過我每一張獎狀,每一張成績單,每一張畢業(yè)證書。

    包括這一張。

    我是他唯一讀到大學畢業(yè)的孩子。大哥跟大姊不愛讀書,都只有職校畢業(yè)。

    看他眼露心疼,我勉強自己勾起唇角笑,繼續(xù)比:這代表我的決心。我明天就去彰化。我會住在那里,在把你吩咐的事情辦好之前,我不會再回來。

    分家出去,佔不到屬于自己領(lǐng)地又落魄回家的孤狼,不需擁有那么尖銳的爪子。

    大學畢業(yè)證書,于我,已然可有可無。

    (二)

    雖然米攪阿是既有的存在,可要將一家擁有七十幾名員工的大型傳統(tǒng)碾米廠轉(zhuǎn)型走入現(xiàn)代化,引進自動化設(shè)備,裁撤一半人力,我要克服的,每一關(guān)都是硬仗。

    被父親按在兩家加盟超市里,整天都得坐鎮(zhèn)店中的大哥大嫂眼紅我一回來就能騎上家里最大的那頭金雞母頭上,那是摸天涼涼,摸地冷冷,不在其位,不知其苦。

    我到彰化赴任,跟著我的還有直嚷嚷怎么都不放心我,硬是收拾一個大皮箱隨我出家門的母親。我一個人慣了,照顧自己不成問題,住員工宿舍還能省錢,看她喜孜孜的忙著張羅住處,上午看房下午就跟一棟洋房的房東打好兩年的租屋契約,我?guī)锥榷枷胝埶丶?,卻每每在看見她一臉的笑容洋溢時打住。

    父親外邊有房外室,這是家人都知道,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雖沒給他生下一兒半女,十年過去也沒見父親膩了分了,母親跟父親之間感覺總不親密,大抵就是因為一張雙人床還得三人擠的因素。

    我不忍趕母親回那牢籠去,給那一家子夫懶子懶媳更懶,全都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手不動三寶的家人們做牛做馬,終年不得翻身。

    不過,母親這回出來<放風>,實際上也沒能透氣多久。沒兩個月,沒生女兒就把乖巧的二媳婦當女兒疼的祖母來一通電話,只見母親坐在電話旁直掉淚少吭聲,掛上電話就跟我比祖母病了,需要她照顧,第二天一大早就包計程車回家陪她婆婆去了。

    言歸正傳,為什么我想省錢呢?因為第一難,就卡在我能動用的資金上。

    兩三年前,父親聽從獅子會里幾個獅友的合資提議,把家里的大金庫拿出來壓寶,將近八成先后投資在臺中市都市計劃區(qū)的三、四期重劃區(qū)上,買了好幾筆動輒上甲的農(nóng)地。我接手彰化那家米攪阿這時,都市計劃才剛起步,正要推進一、二期,那些甘蔗地水稻地雖然漲了三四成,父親卻還不滿意,他那些獅友說不用三年肯定能看到翻三倍的那天,目前還不到變現(xiàn)的時候。

    我還在忍著,不想當他的面嘆氣,他揚著眉、咧著嘴邊寫邊比的后續(xù),讓我的臉直接變黑。

    (三)

    第二難,就是不能停工。就算拿廠房、廠地跟幾樣還值幾個錢的舊式設(shè)備跟銀行貸足了款項,我也不能一口氣將設(shè)備全翻新,因為父親不肯。

    他要我分成兩條生產(chǎn)線,一條先改,一條繼續(xù)生產(chǎn),測試成功能正式接手量產(chǎn)了再動另一條,這讓我第三難更加不好解決。

    第三難,自然就是人力的縮減。要是父親肯讓我整個廠停下來一兩個月,藉改頭換面趁機搞一次性資遣,長痛不如短痛,我能好辦些。

    可惜我父親這輩子最看不開的除了面子,就是金錢。

    雖說我有心理準備,父親不將米攪阿轉(zhuǎn)型這事交給資質(zhì)平凡,應酬總也不大方的大哥去做,肯定難處不少。

    只是我沒料到父親對我這么有信心,備下那么多難關(guān)等我去闖,看來我要堅持我的承諾,不成功就不回家,從沒贊成我拿這當賭咒的祖父母往后兩三年想要見我面,還得勞駕他們出門到家以外的場合了。

    面對三大難題,及附在這三件事明面暗里眉眉角角的浩繁瑣事,就算我是能說話的正常人,不,是三頭六臂的金剛羅漢,也難單憑一己之力就辦到。

    所以,我在到任的第一天,就找廠長替我廣發(fā)招聘總經(jīng)理特助的訊息。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我這不能說話,單靠筆談,遇到不識字的現(xiàn)場作業(yè)員只剩比手畫腳一途的總經(jīng)理,上班的前兩個禮拜不忙著開會整頓人事,將時間全花在熟悉現(xiàn)場事務(wù)上。

    從看圖鑑看實物,將廠里常購入的幾種水稻型號的帶殼、去殼外觀,生熟米口感默記于心,將同色麻袋裝的濕穀、乾穀扛在肩膀上以身體、以嗅覺不以眼睛去分辨兩者的不同,在師傅的陪同下親自cao作各式機臺……我徵個特助徵了半個月,竟遲遲徵不到合我心意的。

    在八零年代,東亞各類自動化設(shè)備多數(shù)都由日本領(lǐng)先,脫穀設(shè)備也不例外。亞洲稻米傾銷,精耕的臺灣是怎么也拼不過中南半島灑種就等收成的各國的,是以日后的外銷訂單,我鎖定的是歐美方面,主攻高級日本米跟低廉泰國米中間這層的商機。

    所以,我需要的特助不僅要英日語精通,還要略懂手語。還有,最重要的是,基于我扭曲的心態(tài),想將這些精英當成猴子耍,藉以釋放我無處宣洩的怨氣,面試的最后一關(guān),是---

    從貨車上扛起一包五十五公斤的濕穀子,走過兩百公尺的距離,將穀包放在廠房里的大型烘乾機拆袋處,來回十趟,總共十包,連這點都辦得到的話,我才錄取。

    廠長看我將穿著男式女式西裝,套著真絲西裝褲、貼身短窄裙,踩著真皮皮鞋、高跟鞋的人才們一個個的都折騰走,臉色一天比一天僵,笑容一天比一天苦,可現(xiàn)場員工對待我,卻是一天比一天的親厚。

    就在我上任的第十七天,我未來的愛人出現(xiàn)了。當他將十包濕穀子疊成一小座金字塔,要笑不笑的撢著他襯衫與西裝褲上的白色穀絨,微微喘著以眼神問我過關(guān)沒,事隔多年,我過了不惑之年,回頭品了多次才品出,原來心動的條件不需天雷勾動地火,不需心跳如急杵擂鼓。

    只需一個眼神的交流,覺得他很順眼。

    那便是了。

    (四)

    我瞄了眼手上的履歷表。范源進。中部某私立大學日文系畢業(yè)。英文是自修的,只有一張赴美短期進修的結(jié)業(yè)證明。廠長的秘書黃小姐剛給他做的兩種語文筆試,成績都不差,日文全對,英文就錯一小題。

    名字有點土,學歷算普通,相貌過得去,氣質(zhì)還可以,看起來文身文身的一副書生樣,力氣倒是不小啊?

    我想了兩秒,然后淡淡露出一個職業(yè)笑容,朝他點點頭,側(cè)身比了個請,示意他跟我來。

    目測矮我大概四至五公分的男人頭發(fā)微亂,襯衫有污痕,笑容也很淡,將外套從墻上的掛釘取下挽在肘上,不卑不亢的躬身回我一禮。

    其實,未來的愛人無論學歷、長相或體格各方面,客觀來說都能算得上中上,氣質(zhì)也很不錯了。覺得他平凡,主要還是我的因素。

    我的大學母校,是中外知名的臺灣第一學府;我讀的科系,是文法商類組的第一志愿。

    我母親嫁得近,娘家跟家里也就兩個緊鄰的城鎮(zhèn),打小?;赝馄偶业奈铱磻T了發(fā)色淺、輪廓深,高挑膚白,高鼻深目的帥哥美女,包括我自己這身臭皮囊,都多少看得出與白種人混過血的痕跡。

    荷蘭人統(tǒng)治過臺灣的時間雖然不長,留在臺灣的混血后代卻不少。我的母系幾乎代代都會出現(xiàn)幾個長得不夠本土的,按照遺傳學隔代遺傳的常規(guī)來說機率不該這般高,可想而知白種人的血統(tǒng)肯定不是只混進母親的家族一次,很有可能被閩、客共同排斥的這群邊緣族群最終有些只能選擇混上加混,親上加親,很多遺傳疾病也會因為近親繁衍而大大提高下一代罹患的機率。

    比方說,血友病,色盲。比方說,我的耳疾。

    所以,真讓我對范源進這個人起了深究興趣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他一再展現(xiàn)出與他體格不甚相符的力氣,以及他種種吸引我的觀念與性格。

    這都是后話了。

    離開了生產(chǎn)線,連續(xù)走過兩道相距一百公尺長走廊的自動門,機械運作的聲響已不再嚴重干擾助聽器的運作,我馬上掏出助聽器戴上左耳,只是足下未有稍停,也沒對身后的范源進多做招呼,反正他的腳步聲疾行且不紊,顯然跟得上。

    我平素走路就不慢,這回更以較慣常略快的速度,往自己的辦公室行進。

    廠長辦公室與我的兩隔壁,他的辦公室這時門剛好沒關(guān)上。也許是他聽見我由遠而近的腳步聲,也或許他正要離開座位,當我下意識望向他,他正站在桌后朝我頷首示意。

    我也頷首回禮,雖然只是匆匆一瞥,我還是捕捉到那雙笑瞇的老眼里,閃過一眨而逝的不自在。

    站在辦公桌前,我轉(zhuǎn)身望著也走進門的范源進,在心里腹誹廠長的反應。

    那么緊張,該是看見我戴上助聽器,擔心我聽見他告狀,不,匯報內(nèi)容了是吧?

    當個輔佐新君、還要不時跟掌有實權(quán)的太上皇私秉新君改革進度的老臣,廠長日后的處境隨著我對廠務(wù)的熟悉程度,人事上精簡化的取捨,只會越來越難。

    (五)

    我想他自己心里也有數(shù),他希望給我聽話又能干的好印像,讓我能讓他穩(wěn)坐現(xiàn)在的位置,甚至繼續(xù)高升,將來三家都自動化了,若能撈個資深協(xié)理甚至副總干到領(lǐng)退休金,于他,那自然是最盼望的事了。

    他想要的遠景,單純以他的資歷來看,不難。關(guān)鍵在于,他能對我付出多少忠誠度?我不打草驚蛇,我正拭目以待……

    「總經(jīng)理,可不可以……在面談前,先讓我去趟盥洗室?」助聽器傳進意識的人聲,聚回我分散的注意力。

    眼前的男人扭了圈脖子,以手摸摸頸根:「穀仔毛讓我不太舒服?!?/br>
    要筆試要口試,還要扛十包濕穀負重走上4000公尺,要是我不是他未來的衣食父母,他大概會邊抓癢邊罵我,在批評我如何想得出這等缺德又損人的徵人方式過程中,把稻穀絨毛沾過的每一吋皮膚都給抓得流血流滴吧?

    「我只需要五分鐘?!刮宜坪跤肿呱窳艘恍海捶对催M微微蹙眉、忍耐又無奈的重覆再提,我?guī)缀醵家l(fā)笑了。

    只是幾乎。

    毛巾?我用手語問他。

    「如果有,麻煩給我一條,謝謝?!勾浇且幌?,塌出兩個深又圓的小梨渦。

    因為殘疾是天生,我無從比較起,不曉得透過助聽器我跟正常人的聽覺,究竟還差多少。在我聽來,范源進的音色不會沉厚到讓我聽不清,也不高亢到讓我耳道刺痛,咬字清晰,速度和緩,再配上他不見好奇、只有坦誠的眼神,他,讓我覺得很舒服。

    我從辦公桌左側(cè)最下邊的抽屜拿出一條白包返的毛巾遞給他,他接過后又是一個請的手勢率先走出辦公室,將他領(lǐng)向離得最近的洗手間去。

    雖然我的辦公室就有里間,格局是一房一衛(wèi)浴,加起來還比辦公室要略大些,我卻不打算跟任何人分享,遑論出借。

    我不懂父親當初搞這里間的用意是藏嬌辦事呢?還是純粹休息;至少我在發(fā)現(xiàn)這間辦公室有里間的當下,情緒是有些不快的,絕對沒有哪天會跟誰滾上那張6*7吋的席夢思,與其分享我的情欲的念頭。

    一個帶有殘障基因的人類,無論男女,都不該再繁衍后代。

    我不知道別的殘障人士是怎么想的,至少我從懂得孟德爾遺傳定律的那天起,不結(jié)婚、不生育的想法就像一顆本就存在的種子遇著水分迅速得了憑恃,就此膨脹萌芽,迅速在觀念里扎根。

    這十多年來,或大或小的種種挫折,讓那顆不知名的種子無法茁壯成什么造福人群的巨蔭大樹,只能長成掐死我娶妻生子念頭的毒藤魔蔓。

    傳宗接代,只是義務(wù),不是功德。

    讓不幸如我的子子孫孫,沒得選擇的被生到這世界跟我一樣受盡歧視,嚐遍人情冷暖,不甘愿死卻又一生都活在求不得苦的煎熬里,這才是明知不可而為之,千夫所指亦百口莫辯的罪愆。

    不,豈止百口莫辯,像我這樣聽不見的啞巴就算是全身長得是嘴,數(shù)以千萬計,也是毫無用處的。

    站在洗手間外頭,不知怎地一向公私分明、專注力收放自宜的我跑神跑得厲害,待我又聽見范源進叫我,他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應該不止叫我一回了。

    (六)

    「對不起,讓您久等了?!狗对催M略垂著眼,點頭示意,以口語佐手語,發(fā)根跟襯衫領(lǐng)子俱是濕的,整張臉看起來還是很熱。

    我莫名便聯(lián)想起逢年過節(jié)前夕,母親總得窩廚房一整天的時間自製那些形狀優(yōu)美、綿軟可口的桃形壽果。

    白凈的面皮,鬍根不濃重,顴骨上未褪盡的那兩抹紅,恰似白嫩壽桃捏翹的桃尖上綴上的淺淡紅花米。眼前人當前的狀態(tài)就跟從蒸籠里取出還沒涼透的程度差不多,不知去按,會不會也能q得彈指?

    (註:紅花米是一種封建時代就廣為民間使用的紅色食用色素,常用于湯圓粿糕類。)

    應該的,請隨我來。我也點頭回應他,簡單比了手語,轉(zhuǎn)身領(lǐng)他回到我的辦公室。

    請他坐下后,我親自沖了杯茶包泡的香片,他道聲謝接過也顧不得燙直接送嘴邊一口緊接一口的喝,剛剛的體力勞動并不尋常,確實需要補充水份。

    我當時也沒多想,沒等他放下杯子旋又起身,又給他泡來一大杯沖劑式的檸檬味熱飲。

    微他命c,黑白分明的眼睛望過來,我以唇語回答他,端起自己給自己泡的黑咖啡。

    「謝謝?!闺p手捧杯就口,這回他的謝意不再浮于表面,而是真正抵達眼里,透出淡淡笑意。

    雖淡,卻真誠。好似當我是路旁亭里那些好心給行者奉茶的居士,不記得我就是刁難他扛穀子弄得他一身行頭狼狽不堪的準雇主。

    我放下還有半杯的咖啡,邊端詳他每喝兩三口就往嘴里吸涼氣的模樣邊等他喝夠了談?wù)碌臅r候想,這人真有二十八歲了?履歷表上明明寫了曾有兩份共三年的正職經(jīng)歷,卻比我更像剛出校門不久、舉止涉世未深的大學畢業(yè)生,缺乏他這年齡當有的世故保護色。

    大學畢業(yè)后,從美國游學歸臺,第一份工作是英翻中的翻譯員,主要都翻什么性質(zhì)的書籍?我看他掏出手帕擦好嘴抬眼笑望我,這才唇手并用的問。

    「多數(shù)是些暢銷小說,以及工具書。當初任職的出版社涉獵范圍滿廣的,所以我經(jīng)手過的文學種類有偵探、有驚悚、有宗教……不下幾十種……出版社易主后,新的老闆有自己的班底,我們這班人馬九成都被裁撤了……」范源進的手語不算嫻熟,慢慢比倒是比出不少不算常見的詞匯,顯見他曾在學習手語這份上下過功夫。

    第二份工作是保險業(yè)務(wù)員,只干了八個月,問明他百般努力還是適應不了后,我總算問到我最好奇的領(lǐng)域了。

    從壽險公司辭職后,你都在伊甸社會福利基金會當義工?我瞄了眼期間,十六個月,將近一年半。

    「是的。」他的態(tài)度沒有為善就欲人知的自得意滿,黑亮的眼瞳很平靜,不閃不避的看著我。

    義工時期的工作內(nèi)容,方便透露嗎?我又端起咖啡,直覺告訴我眼前這人的學經(jīng)歷雖然不算出色,就憑那身好力氣,能當一年半義工的好耐性,還有一杯檸檬c就能澆息不忿的好性情,倒可以試著用用看。

    不過,在錄取他之前,我真的很想知道他是怎么當義工的。

    「……我隸屬的那組,輔助的內(nèi)容主要是中臺灣中小學這區(qū)間的聽障生。我們會主動定期去家庭訪問,去關(guān)切這些學生在各方面遇到的問題,包括課業(yè)、同儕、打工、甚至是異性交往等等問題……遇到比較嚴重,無法馬上解決的難題會寫成報告上呈,由組里開會決定要怎么處理……」

    范源進停住手,見我還在等,想了一會兒又比:「我負責的個案,每一個,到現(xiàn)在都還保持聯(lián)絡(luò)。我將他們,都當成我的弟妹?!?/br>
    果然是這樣,我點點頭,彎起嘴角,終于回他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手語就跟每一門語言一樣,沒有用心,沒有常用,是無法學得好、用得順的。

    后來我才知道,他是存著報恩的心去伊甸做回饋的;他寫了十幾份履歷表,只有來應徵我特助的這張表格上才這么寫,要不是得證明他懂手語的來源與程度,他不會將當義工的這一段寫在上面。

    你最快幾時能來上班?我朝他伸出手。

    他挺直上身,也將手迎過來握?。骸鸽S時都可以。」

    那么,明天就來吧。積壓了這么一陣子,我也蓄勢蓄夠了。

    「好的?!箲撌怯X得如釋重負吧,他又笑了,笑容還挺大的,笑得眼彎唇翹。

    「謝謝總經(jīng)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