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纖云說：“他回房間洗了澡，換了衣服。他的衣服式樣和顏色少，都是白、藍(lán)、黑，換下來的衣服他說扔掉算了。”

    趙向晚問：“扔哪里了？”

    謝纖云搖頭：“不知道。”

    趙向晚繼續(xù)問：“你身上也沾了血？”

    謝纖云說：“我當(dāng)時答應(yīng)頂罪之后，心里慌得很，根本沒有察覺到小中抱我的時候，鮮血也沾到了我身上。到醫(yī)院之后，小天問起來，我才發(fā)現(xiàn)。我當(dāng)時穿的是件墨綠色真絲長袖襯衣、一條黑色褲子，沾上血并不顯眼?！?/br>
    趙向晚問：“衣服呢？”

    謝纖云說：“我在醫(yī)院洗了個澡，把衣服交給小中，讓他在回公司的路上隨便找個垃圾桶扔了。沾了血，也洗不掉，我不要了?！?/br>
    趙向晚不理解她的腦回路：“為什么不扔進(jìn)醫(yī)院的垃圾桶？你進(jìn)醫(yī)院的時候身上有傷，扔掉一件帶血的衣服，并不顯眼?！?/br>
    謝纖云愣了一下：“啊，也是?？僧?dāng)時我有點害怕，總覺得丟在醫(yī)院里太顯眼，怕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

    趙向晚與劉良駒對視一眼，腦中同時冒出一個詞——做賊心虛。

    接下來，趙向晚與劉良駒進(jìn)入盛載中的房間、尾號999的汽車內(nèi)進(jìn)行搜索，在浴室角落、汽車駕駛位、副駕駛位發(fā)現(xiàn)多處暗色血跡，馬上進(jìn)行取樣。

    所有證據(jù)到手，趙向晚等人將盛載中、謝纖云帶回市局。

    dna檢測的結(jié)果顯示，在盛載中的浴室角落、汽車座位上發(fā)現(xiàn)的的血液均為盛承昊的。

    醫(yī)院方面反饋的信息，22號下午一直坐在小花園的人，是盛載天。住院部一位老人是湘省大學(xué)計算機專業(yè)的教授，看到盛載天看專業(yè)書籍，曾停留接近一個小時，與盛載天討論專業(yè)知識，一老一小聊得很開心。

    與華夏科學(xué)院方面聯(lián)系之后得知，盛承昊之所以會對盛載中如此憤怒，正是因為盛載中曾打電話告訴漢字顯示關(guān)鍵技術(shù)的負(fù)責(zé)人，昊天集團(tuán)研發(fā)的相關(guān)技術(shù)很快就能問世。華夏科學(xué)院感覺盛承昊沒有誠意合作，因此21號那天才會單方面停止專利轉(zhuǎn)讓。

    鐵證如山，重案組批捕盛載中。

    盛載中被帶進(jìn)審訊室，整個人很平靜。

    他穿的還是從別墅帶回警局時的藍(lán)色襯衫、黑色西褲、黑色皮鞋，但衣服有明顯的褶皺，頭發(fā)亂七八糟，胡子沒有刮，原本那張討喜無害的臉，看著成熟了幾分。

    他看到趙向晚，扯了扯嘴角：“趙警官，是你啊。你到底給我媽灌了什么迷魂湯，讓她不惜把我推進(jìn)火坑？”

    趙向晚淡淡道：“推你進(jìn)火坑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嗎？”

    盛載中嗤笑一聲：“我媽怎么說我的？她說是我殺了父親？”

    高廣強道：“盛載中，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br>
    盛載中轉(zhuǎn)頭看向高廣強：“高警官，我沒有殺人，你讓我坦白什么？”

    高廣強皺了皺眉：“22號下午你開車進(jìn)入別墅，上樓殺害你父親，然后求你母親頂罪，是不是？”

    盛載中的表情出乎意料的輕松，他聳聳肩：“是嗎？我媽說的？”

    高廣強沒有想到，盛載中這個時候了還嘴硬：“你母親指控你殺害盛承昊，在你的浴室里、車廂內(nèi)均發(fā)現(xiàn)了盛承昊的血液，鐵證如山，你還想狡辯？”

    盛載中忽然笑了起來，一笑，便露出一顆漂亮的小虎牙。

    “我媽指控我殺人？警察同志，是不是誰弱誰有理？我媽看著是個弱者，其實……她的心里只有她自己，她先前不是說小天殺了我爸？現(xiàn)在又說是我殺的了？”

    趙向晚的心跳陡然加快，盯著盛載中的眼睛，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為什么盛載中回別墅一定要把母親帶上？

    他明明可以悄沒聲息地回別墅，為什么一定要到醫(yī)院把還在住院的母親帶回家？

    難道他當(dāng)時就已經(jīng)做好了讓謝纖云頂罪的打算？

    在趙向晚的懷疑之中，盛載中的笑容更加燦爛。

    “恐怕，你們對我媽并不了解。你們想，她懷著我和我爸結(jié)婚，瞞了我爸這么多年，我爸都沒有和她離婚，她多厲害?！?/br>
    “我爸是打她了，可是那又怎樣？那樣地打她，她一樣活著。我爸生意越做越大，不知道多少漂亮女人撲上來，可是她卻一直穩(wěn)穩(wěn)坐在盛夫人的位置上，無人撼動。她人前一張面孔，人后一張面孔，你們可別被她柔弱的模樣給騙了?！?/br>
    “她說是我殺了我爸？證據(jù)呢？她說什么，你們就信了？”

    如果趙向晚聽得到謝纖云的心聲，恐怕也會被盛載中的言語所迷惑。

    高廣強的眉毛越皺越緊，沉聲道：“好好交代，別扯這些亂七八糟的。我們警察辦案，擺事實、講證據(jù)?！?/br>
    盛載中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轉(zhuǎn)轉(zhuǎn)頸脖，這才開言。

    “其實，我爸是我媽殺的?！?/br>
    在所有警察驚詫的目光中，盛載中開始慢慢講述，分明每一個字大家都聽得懂，可是當(dāng)這些字組成一句一句的話時，每個人心頭都泛起寒意——這小子，夠狠！

    “22號下午，我到醫(yī)院探望mama，告訴她我被爸罵了。mama聽說我爸罵我不配當(dāng)他兒子，氣得整個人都在哆嗦。她催我?guī)丶?，說要和爸理論，我勸不住她，只得帶她回家。”

    “到了別墅，她徑直沖上二樓，我在樓下等著?！?/br>
    “我聽到她和父親爭吵，吵得很兇，其中提到了我的身世，我這才知道自己不是父親的親兒子，內(nèi)心非常失落。”

    “過了十幾分鐘吧，爭吵聲忽然停止，過了一會mama從樓上下來，手里拿著獎杯，臉上、衣服都是血。她下來之后，抱著我哭泣，說失手把父親打死了，很怕。”

    “我也有點害怕，等她情緒穩(wěn)定之后上樓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父親一動不動趴在地板上。然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沾了血，便到房間里沖了一下，換了一身衣服，這才下樓來?！?/br>
    講到這里，盛載中抬頭看著高廣強：“您剛才說，我的浴室里有我父親的血液？那是我沾了我媽身上的血，洗澡的時候不小心留下來的。至于車上的血跡，那更好解釋，我?guī)е覌尰蒯t(yī)院，獎杯也被隨手帶著，車上沾了血，很正常。”

    趙向晚目光微斂，飛快思索著對策。

    盛載中繼續(xù)說：“回醫(yī)院的路上，我媽說小天老實，只要她裝出可憐的樣子，小天一定會為她頂罪，她讓我對好詞，不要走漏了風(fēng)聲，我其實挺心疼小天的，可是……那是我媽啊。再說了，小天是未成年人，他頂罪的話罪不至死，是不是？所以我就同意了?！?/br>
    說到這里，盛載中嘴角一勾：“不過，我也留了一個心眼。我原本想過幾天就把我媽送去國外，然后等到小天自首之后檢察院起訴、法院審理時，我會提交一件證據(jù)，證明是我媽殺人，那小天就能無罪釋放?，F(xiàn)在既然我媽反咬一口，說是我弒父，那就只能提前交出這件證據(jù)了?！?/br>
    高廣強咳嗽一聲：“證據(jù)呢？”

    盛載中將身體往椅后一靠，輕松道：“我媽殺人之后，把身上的血衣交給我，讓我?guī)退拥?。可是，我并沒有扔掉，而是收了起來，放在我辦公室的抽屜里，你們?nèi)ツ冒??！?/br>
    血衣！盛載中竟然保留著謝纖云的血衣。

    審訊被迫中斷。

    走出審訊室，高廣強冷著指揮人去取新的證物。

    血衣拿到之后，血跡取樣檢測，重案組對衣服上的血漬進(jìn)行分析。

    看到這件血衣，趙向晚松了一口氣。

    朱飛鵬一拍桌子：“這個孫子果然不是好東西！他mama一心想著替他頂罪，他卻存著算計，把血衣留著?！?/br>
    祝康哈哈一笑：“偷雞不成蝕把米，這狗東西什么也不懂。他以為只要有血，就能證明謝纖云殺人？”

    黃元德也笑了：“咱們讀書的時候老師在課堂上就講解過，犯罪現(xiàn)場的血跡形態(tài)包括四種類型，滴狀血跡、拋射狀血跡，撞擊狀血跡和接觸狀血跡。這血衣上的血跡，明顯是接觸狀血跡，絕不是用重物擊打盛承昊頭部所造成的拋射狀血跡?！?/br>
    趙向晚湊近血衣，指著兩處不同的印記：“后背這一塊明顯是接觸轉(zhuǎn)移狀血跡，應(yīng)該是盛載中手上血液沾染所致，靠近小腹的這一塊是接觸擦拭狀血跡，應(yīng)該是盛載中抱著謝纖云時，臉上血跡沾上之后又蹭了幾下所造成，邊緣模糊，成霧狀。”

    高廣強看著這幾個科班出身的刑偵人員，內(nèi)心升騰起nongnong的自豪感：“多讀點書，看來還是有用啊。”有這一批懂理論、敢實踐的年輕刑警，公安力量將越來越強大，前景美好啊。

    根本不必等待dna檢測結(jié)果，重案組重新提審盛載中。

    刑警們舉著血衣，現(xiàn)場給盛載中上了一堂關(guān)于血跡痕跡學(xué)的刑偵技術(shù)分析課。

    盛載中聽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不知道身在何處。

    智商被碾壓的痛苦，讓盛載中那張討喜的面孔不再討喜。

    他頸脖間青筋暴露，大叫起來：“閉嘴，閉嘴！”

    朱飛鵬原本還想賣弄一番，但看他情緒激動，也懶得再嘲諷他，收起血衣，坐在桌旁，哼了一聲。

    這貨，自以為聰明，結(jié)果聰明反被聰明誤。

    盛載中毀掉了他身上血衣，但這件血衣卻被他保留下來。

    這件血衣，成功地證明了謝纖云的供述。

    ——當(dāng)時別墅只有兩個人，謝纖云、盛載中。謝纖云身上的接觸式血跡從哪里來？只能是從盛載中身上蹭來的。盛載中的血跡又從何而來？只能是從盛承昊身上而來。

    盛載中臉色發(fā)白，嘴唇緊閉，但內(nèi)心卻在翻騰。

    【難道要認(rèn)罪？我為公司嘔心瀝血，可是卻換不來盛承昊一句肯定，只有不斷的謾罵、苛責(zé)、嫌棄。我也是有自尊的，我也是個人！】

    【難道就因為我不是親生的，所以我不配姓盛？盛承昊把小天送去讀計算機專業(yè)，又手把手教他編程，這是打算讓小天將來接班吧？等到小天大學(xué)畢業(yè)回來，這個公司肯定會交給他，那我呢？我這么辛苦全是為小天做嫁衣裳吧？】

    【原本計劃得很好。故意激怒盛承昊，借機殺了他，在mama面前扮可憐，mama肯定會愿意頂罪。然后再和mama回到醫(yī)院，小天看到mama這樣，那個小傻子一定會主動跳出來自首。小天坐牢、盛承昊死掉，這個公司就是我的！】

    聽到這里，趙向晚心頭火起。

    盛載中，根本就不配做一個人！

    什么嫉妒？什么不甘？不過是為了掩蓋自己的貪婪。

    趙向晚開口說話，她眼神銳利，聲音冷硬，整個人似一把鋒利的寶劍，要劈開盛載中那顆自私、無恥的心。

    “盛載中，你什么時候知道，自己不是盛承昊的親生兒子？”

    一開口就揭開盛載中最隱秘的角落。

    朱飛鵬與劉良駒對視一眼，暗暗比了一個大拇指：小師妹這揭傷疤的手法，越來越直接，越來越利落了。

    盛載中猛地抬頭，直勾勾地看著趙向晚。

    趙向晚道：“一年前、兩年前、三年前還是……”

    一邊觀察盛載中的表情反應(yīng)，趙向晚道：“很好，看來一年之前你就知道了。知道之后，你是怎么想的呢？是感謝盛承昊二十多年來的養(yǎng)育之恩，還是任嫉恨之心泛濫？”

    盛載中依然沒有說話。

    趙向晚也不在乎他開不開口：“嫉恨吧？先前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還能騙騙自己，雖然盛承昊更喜歡弟弟，但爹疼滿崽，沒辦法，誰叫小天比你更像爸爸、更會讀書呢。可是知道身世之后，你的內(nèi)心便崩潰了吧？”

    盛載中的眼睛瞇了起來，咬著牙，仿佛要一口把趙向晚吞下去。

    比他更兇殘的敵手，趙向晚都面對過，豈會怕他？趙向晚絲毫不懼，目光徑直迎向他。

    一正一邪兩道目光相遇，空氣里彌散著火.藥味。

    趙向晚冷冷道：“崩潰吧？你根本就不是盛承昊的血脈，所以你沒有小天優(yōu)秀，所以你只配在公司打工，等將來小天長大，這個公司，盛家的產(chǎn)業(yè)，所有的家產(chǎn)，都會傳給盛載天，而你……將一無所有。如果小天還認(rèn)你這個哥哥，或許你能在公司里討一口飯吃。如果小天知道真相，恐怕昊天集團(tuán)公司里將沒有你立足之地。”

    趙向晚的話似尖刀，刺進(jìn)盛載天的心臟，刀刀見血。

    “昊天集團(tuán)，盛承昊的昊，盛載天的天，有你盛載中一席之地嗎？”

    第101章 何美玉

    ◎你很好，不是你的錯?！?/br>
    趙向晚的話成功撕開盛載中那平靜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