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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那個弱柳扶風(fēng)的丞相大人 第58節(jié)

    誰知道商瑯聽到他這話卻蹙了眉。

    顧嶠不知怎的,心頭頓時一跳,隨后就那種不安的感覺就成了真——商瑯再一次地、不顧禮節(jié)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扶住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一次生死相別,丞相大人強(qiáng)硬了不少,以至于顧嶠被他幾番舉動驚得大腦到現(xiàn)在都還暈暈乎乎思考不得。

    “陛下如今行動,可還方便?”商瑯又問。

    自然是不方便的。

    且不說他腿上的傷一直都沒有好,甚至小腿到現(xiàn)在都沒有什么知覺,就那些郎中給他包扎的那厚厚一層,也能看得出來他行動有多么不便。

    但這個時候,約莫是潛意識里尚存的那些別扭怒火作祟,顧嶠還是嘴硬地說了一句“無礙”,隨后就自顧自地繼續(xù)一瘸一拐地朝著帳內(nèi)走去。

    在這樣的掙扎之中商瑯的手也自然而然地松了開,走的這幾步,疲憊感終于將顧嶠重新激得清醒過來,火氣占據(jù)了心口,他便忍不住加快了步子,狼狽又倔強(qiáng)地,不想理會商瑯。

    卻聽見身后傳來一聲輕嘆,緊跟著的是又一聲帶著歉意的“臣逾矩”,下一刻一只胳膊繞過他身側(cè),他竟然被商瑯給打橫抱了起來。

    顧嶠那一瞬間,更亂了。

    腦海里已經(jīng)徹底成了一團(tuán)漿糊,以至于他根本來不及去質(zhì)問人,就已經(jīng)被人抱到了榻上去,然后被小心翼翼地放了下來。

    再抬頭的時候,丞相大人正拱著手,還是那副恭順樣子,好似方才種種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只是顧嶠的錯覺一般。

    “陛下如此,傷反倒更不容易好,臣稍后讓木匠做個輪椅來,也能方便許多。”商瑯開口,聲音清冽坦蕩,顧嶠抬頭看著他,一時間都有些失語。

    商瑯怎么會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輕聲開口,好不理直氣壯:“臣憂心陛下,一時心急,還望陛下莫怪?!?/br>
    顧嶠當(dāng)然不會怪,他現(xiàn)在只是在想——如今在商瑯眼里,他們兩個人究竟是怎樣的關(guān)系。

    商瑯對他來說本身就不是個單純的臣子,哪怕沒有那些秘而不宣的情愛,兩人的關(guān)系也與尋常君臣不同,那在這樣的情況下,商瑯當(dāng)真會對他做出如此的事情嗎?

    還是說,他對他,也——

    顧嶠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卻還是踟躇著不敢直接開口,生怕是自己誤會了人,還直接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最終也就只能收心,強(qiáng)逼著自己淡忘這些事情,然后生硬地把原先想要發(fā)出來的火給重新翻出來撐場面:“朕怎么會生氣,商相識大體顧大局,朕高興還來不及?!?/br>
    商瑯自然聽出來了他這話里面的冷嘲熱諷,只不過經(jīng)歷了方才那些,此刻小皇帝怎么看怎么瞧著游戲色厲內(nèi)荏。

    但是為了防止人惱羞成怒,商瑯還是順從地開口:“時間急迫,是臣之過。”

    顧嶠沒想到自己能被商瑯這八個字給說得啞口無言,連發(fā)作都不知道該如何發(fā)作了,最后只能憋屈地沉默下來,但沒過一會兒,又忍不住問:“先生先前……可曾受傷?”

    “未曾,”商瑯輕輕搖了搖頭,“陛下放心便是。若臣受了傷,如何也不敢冒這個險去贛州走一趟。”

    “原來商相也知道是冒險。”顧嶠還是忍不住刺一句。

    商瑯知道顧嶠如今心中估計亂得不行,并沒有太在意帝王這些話,而是反問:“陛下近日可還好?”

    “好得很,至少沒丟了命?!鳖檷@說得的確是實(shí)話,哪怕在黑暗當(dāng)中對時間的感知沒有那么明顯,他到最后,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的時候,也曾絕望過。

    “陛下是真龍?zhí)熳?,怎么會那么輕易地出事,”商瑯這一次開口的時候,聲音沉了些,也不愿意再去談那些傷心事,便干脆地移開了話題,“臣親自去了贛州一趟,已經(jīng)與贛州知州有了商議,生擒荊州那知州的事情,陛下不必再憂心?!?/br>
    “也好,”顧嶠還想跟人說點(diǎn)什么,聽見他一下子轉(zhuǎn)到正事上來,也就只能將那些話給硬生生憋回去,“遂安府這段時日,朕也處理了個差不多,正準(zhǔn)備尋個日子親往朱家去跟人談。城外的那些饑民,也已經(jīng)有人開始幫著救助,再用不上朕來cao心了?!?/br>
    “陛下如今行動不便,不若交與臣?!鄙态樦鲃诱埨t,先前在京都當(dāng)中,這樣需要費(fèi)口舌的事情,一般都是由他來,尤其這仍舊是世家的事情,對于朱家,他遠(yuǎn)比顧嶠更熟悉。

    “不必,先生若是想,屆時同朕一起去便是?!鳖檷p輕搖了搖頭。

    商瑯低聲應(yīng)下,兩人一時無言,過了一會兒,還是商瑯先道:“時候不早,陛下早些歇息?!?/br>
    顧嶠看向他,眼底翻涌著情緒,猶豫再三也沒有在這個時候繼續(xù)開口,只一頷首:“先生一路勞累,也……早些歇息?!?/br>
    商瑯應(yīng)聲退下,顧嶠沉默地瞧著他走到門口去,忽然喊住他:“先生。”

    后者腳步一頓,轉(zhuǎn)過頭,那張臉背著月光,看不清晰情緒:“陛下還有何事?”

    顧嶠還有許多的事情。

    他想問他,方才的那個擁抱究竟是因?yàn)槭裁?;還想問他,究竟是如何才能做到這般冷靜地同他去談公事,甚至連多幾句的敘舊都不曾有。他有太多的疑惑了。

    可是到了最后,他一句話都沒能問出來。

    喉結(jié)在不安地滾動,嘴張了又閉,甚至舌尖都好像是guntang的。

    但是,但是。

    他只說了一句:“好好休息?!?/br>
    站在門口的人因?yàn)樗@一句話,怔了一怔,隨后才輕聲道:“……陛下也是。”

    商瑯走的時候,甚至還貼心地幫他闔上了門。他坐在床邊,外面的腳步聲很快便消失了,夜間一片寂靜,他根本沒心思睡,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從床上下來,坐到桌邊,重新燃起了燭火,想要再做些事情。

    這個時候,云暝卻忽然出現(xiàn)在了房間里。

    “何事?”他抬頭問。

    “是……丞相。屬下方才回來,見丞相袖間有血跡?!?/br>
    第73章 下不為例

    血跡?

    “他受傷了?”顧嶠忍不住蹙眉, 身子繃直了,好像下一刻就要站起身來去看一看丞相大人的具體情況。

    “屬下不知,”云暝輕輕搖了搖頭, “夜里看不清晰,屬下只瞧見了商相衣袖上的一片深痕, 究竟如何, 屬下尚未來得及細(xì)查。”

    “朕知道了?!鳖檷奸g依舊緊蹙著,揮手讓云暝退了下去。

    本來時候已晚,顧嶠如今行動又不方便, 是沒打算去再打擾商瑯的。

    但是坐在桌前,手里拿著書冊, 卻什么也看不進(jìn)去。

    滿腦子都是商瑯。

    方才兩個人交談的時候,丞相大人那一身白衣干干凈凈,轉(zhuǎn)頭才離了一會兒,就能沾上血……這血能是從哪里來?

    顧嶠幾乎不用再多想下去。

    終究還是沒忍住,他起了身, 一點(diǎn)點(diǎn)挪到了一旁商瑯歇息的營帳當(dāng)中去。

    帳中已經(jīng)熄了燭火,黑漆漆的一片,顧嶠人已經(jīng)到了門口, 在這個時候卻難免躊躇了。

    但緊接著, 他就聽見了帳中傳來的輕微的水聲。

    顧嶠的眸子頓時一亮——商瑯還沒睡?

    是……在沐???

    有些不太確定, 他猶豫著,站在外面輕輕喚了一句:“先生?”

    屋內(nèi)的水聲一停,稍后, 似乎是濺起來了一片巨大的水花, 水聲響了一瞬又落下, 靜默半晌之后, 只穿著中衣、頭發(fā)還濕著的丞相大人撩開簾子,同他的目光對上,眸中帶著茫然:“陛下怎么來了?”

    話音剛落,他就主動地搭上了顧嶠的胳膊,將人給帶進(jìn)了營帳里面。

    那雙手搭上來的時候顧嶠就愣住了,因而十分地順從,等到進(jìn)了帳中,才意識到方才發(fā)生了什么,耳根處又忍不住燒了起來。

    但他沒忘了去回答商瑯方才的問題:“朕方才聽云暝說,先生衣裳……沾了血?”

    商瑯聽見他這話,頓時一愣。

    顧嶠抬眼,目光移向帳內(nèi),最后落在那件被懸掛起來的白衣上面。

    袖口的血色清晰可見,藏都藏不住。

    物證就擺在這,商瑯就算想要隱瞞也來不及,就只能無奈地承認(rèn)下來。

    顧嶠一下子便急了,反握住他手腕,緊蹙著眉:“是不是你去贛州的時候成日奔波傷了身子?還是說碰上了什么事受了傷……”

    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最后聽見商瑯輕輕地喊了他一聲,這才停下來。

    “都是些舊疾,臣當(dāng)真無事?!鄙态樎曇舴湃幔噲D安撫他,誰知道顧嶠聽到他這樣的話,更氣了,緊緊盯著他,頗有點(diǎn)咬牙切齒:“舊疾,你先前就是風(fēng)寒染重了咳成那樣都不曾見過血,商月微,你拿這樣的理由騙誰不好,偏偏要來騙朕嗎!”

    顧嶠當(dāng)真是氣急了,以至于難得地直呼他的表字,毫不意外地看到商瑯愣了一愣。

    甚至變得無措。

    顧嶠輕輕闔了一下眼,不去看他這副可憐模樣,生怕自己又因?yàn)殡y以抵抗這張臉而被人輕易地糊弄過去。

    “臣無事,”商瑯還是說著這樣的話,顧嶠深吸一口氣,剛要繼續(xù)發(fā)作,手卻忽然被人給抓住了——十指相扣,“不過當(dāng)時情況實(shí)在緊急,臣親自去贛州,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實(shí)為下下之策。若陛下惱臣,臣也認(rèn)下?!?/br>
    商瑯主動服軟,又如此主動地貼近他,顧嶠頓時啞了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不知是不是因?yàn)閯倓傘逶〕鰜?,商瑯的手很涼,落在他guntang的指間,兩人體溫交纏,最后平衡下來,成了一汪靜靜地春水。

    在此之前,顧嶠從來都沒有想到,這樣簡單的動作,能讓他心跳快成這樣。

    帝王家從來都沒有什么世人口中的那些真正的情愛,大都帶著利益交纏,顧嶠知曉的,也大多是那些房中之事,對于其他的,可以算得上是一竅不通。

    他只知道,每一次與商瑯觸碰,都會讓他很開心。

    而今日,丞相大人的發(fā)尾還滴著水,水汽在夏夜蒸騰,繞著他們兩個,空氣一片潮濕——在這樣的氛圍里面,顧嶠察覺到了來自更深處的那種悸動。

    為什么呢?

    是因?yàn)檫@生死一別嗎?

    “商瑯,你真是……”顧嶠終于張開口,卻還是尋不到什么合適的詞去形容眼前的人,只得再度頓住,過后嘆了一口氣,“朕不會責(zé)怪先生,朕只是心疼?!?/br>
    “臣知道,”聽見他這樣說,原本還輕蹙著眉一副可憐樣子的商瑯頓時舒展開了眉眼,“陛下是憂心臣?!?/br>
    “不過,如今計劃能順利進(jìn)行下去,能成功扳倒朱家和荊州這群貪官污吏,臣做什么也都是值得的?!?/br>
    “值得什么,朕看著商相這還是有意來氣朕,”顧嶠方才落回去的火氣又被丞相大人這一句話給帶了出來,沒好氣地道,“今夜太晚,等明日一早朕給先生尋個郎中瞧上一瞧,莫要再落下什么病根。”

    商瑯喝了這么多年的藥,好不容易將身子給溫養(yǎng)好,若是因?yàn)檫@么一件事情功虧一簣,哪怕商瑯自己并不在意,顧嶠也能被氣得背過氣去。

    “好,”商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再去招惹顧嶠,順從地應(yīng)下來,“陛下也該早些歇息了,臣送陛下回去?!?/br>
    “不必,”顧嶠看一眼丞相大人那濕漉漉地長發(fā),搖了搖頭,拒絕了他,“朕自己能回去,先生好好休息就是。”

    被拒絕的那一瞬間,商瑯眸中一黯,但還是沒有多說什么,輕輕一點(diǎn)頭,將人送出了門外。

    兩人的營帳離得其實(shí)不算遠(yuǎn),顧嶠很快就重新挪了回去。這么一來二去折騰,也當(dāng)真是累了,便直接熄了燭火,躺倒在榻上,沒多久就陷入了夢里去。

    一夜好眠,次日他剛剛有了點(diǎn)意識,還沒等徹底睜開眼,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沉香味。

    顧嶠一下子便清醒了,從榻上直接坐了起來,隔著屏風(fēng)瞧見了候在外面的那個人:“先生?”

    外面的人動了一動,站起身來,繞過屏風(fēng)來,朝他微微頷首:“陛下?!?/br>
    “怎么忽然便來了?”顧嶠沒想到人會一大早造訪,還當(dāng)商瑯奔波這么多天會多休息一會兒,眼下他就穿著一身簡單的中衣,與對面衣裝整齊的人對上,莫名覺得臉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