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諸多教學(xué)和課題事宜，蘇顏沒有離開學(xué)校，一整周都在忙。蘇歡住回寢室。兩人都在學(xué)校，居然沒碰上幾面，日子好像又回到剛軍訓(xùn)完那幾天。

    唯一的差別，大約是蘇歡更沉默了幾分。新舍友沒發(fā)現(xiàn)，米朵不問，顏顏不在意，覺得情緒有問題多正常了，不耽誤她對著手機里的紙片人老公流口水。

    還是蘇歡憋不住，趁三人去食堂時，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詢問她們?nèi)绻L輩有事瞞著她們要怎么辦。

    顏顏一針見血：“什么長輩，你爸吧。該不會是瞞著你來學(xué)校任教的事？”

    “這倒沒有。這事和我提前商量過，沒問題他才來的。嗯？怎么了？”蘇歡詫異的看著對面嘴快掉地上的兩位好友。

    “不是，職業(yè)規(guī)劃這么大的事，你點頭了他才答應(yīng)？”米朵和顏顏對視一眼，放棄講解此事，“算了，你們兩都是怪胎，不覺得這有問題也正常的?！?/br>
    “你們的相處模式已經(jīng)和大多數(shù)家庭不同，所以你問我們這個問題真是問錯了。我們是被父母看著長大的，他們有隱瞞已成習(xí)慣，并且也已在二十年的相處中摸索出應(yīng)對方式?！?/br>
    顏顏接過話頭：“但我會覺得，這么大的事都能和你商量，隱瞞的一定是無法開口的事。歡子，你要原諒大人，他們早就忘了怎么當小孩子?！?/br>
    蘇歡知道她的意思，大人一旦成長，顧慮就會變多。他們再也看不出來大象被吞掉，只看到小王子的到來影響他們維修飛機和數(shù)星星。

    米朵點頭：“也有可能是擔(dān)心你多想。畢竟我們再聰明，也抵不過大人多活的那些時光。他想糊弄你很容易的，但是讓你看出來了，起碼說明他坦蕩?！?/br>
    蘇歡低下頭，撥拉盤里的食物。三個男生走到她們位置旁邊的桌邊坐下。

    學(xué)校食堂的桌子很長，本來幾人離很遠，奈何其中一個男生的人緣出奇的好，不斷有端著餐盤的人走過來和他拼座。挪著挪著就挪到了蘇歡身邊。

    蘇顏恰在此刻進來。

    食堂人頭涌動，他仍然一眼就看到了最邊遠角落里的少女，和讓座讓到她身邊的男生。

    實際上無論是哪個身份單拿出來，他都該對此表示介懷。偏偏兩種身份混在一起，負負得正反而不能表態(tài)。

    蘇歡，看到你，我常常覺得自己已經(jīng)足夠老，經(jīng)歷了足夠多的時間，又時常覺得自己仍舊天真無措，不知應(yīng)如何應(yīng)對這個世間。

    他側(cè)過身，隱入大門邊的樓梯，隱入光明之中。

    這邊三人回收掉餐盤，走出餐廳，走到林蔭道中。顏顏冷笑一聲：“不愧是三次元，好無聊的手段?！?/br>
    蘇歡點點頭，真要拼座直接坐進來即可，何必不斷挪騰。

    米朵也笑：“你兩要求真高，現(xiàn)在這個年代還有男性肯花心思制造偶遇已經(jīng)很難得了。大把人通過社交媒體發(fā)送求偶命令，不答應(yīng)轉(zhuǎn)身掛到網(wǎng)絡(luò)上。”

    顏顏：“部分男性缺乏對女性基本的尊重，不是降低擇偶標準的理由。”

    “你要求太高小心無人可入法眼?！?/br>
    “我早看不慣三次元，決心一輩子和紙片人談戀愛?！鳖侇佉槐菊?jīng)掏出手機，給大家看她桌面的新“老公”。

    “一輩子這么久，你現(xiàn)在說是不是太早了。”不知為何，米朵移開目光，看向一旁的山間。

    “我知道我要什么，并且不打算放低標準，早做好賺很多錢迎接孤獨的準備。決不因現(xiàn)狀堪憂而放低標準。歡子，你面前有座高山做典范，也不可將就。”

    “那種生活帶來的壓力，你確定扛得??？”

    蘇歡看著米朵的側(cè)臉，想起莊老師。莊老師曾在河邊苦笑著告訴她，女人過了三十歲未婚，阻力隨即從四面八方壓來，其中最難抗拒的不來自輿論，而是家庭。

    對此蘇顏是怎么說的？哦，蘇顏說，不要因為旁人的眼光而做決定，過得快不快樂只有你知道。

    待她回過神，已經(jīng)將那日對話復(fù)述出來。

    顏顏呆愣住：“原來莊老師不做老師只做自己的時候，思想這么有深度。我滿以為她是恨嫁的老姑婆，規(guī)矩的擁護者，十年后的同學(xué)會會規(guī)勸女生嫁人生子那種?！?/br>
    不怪顏顏，普天下的學(xué)生都會管束嚴苛的老師有誤解。起碼要三十年后才知道，當日苛刻是為他們?nèi)蘸笞杂伞?/br>
    思及此處，蘇歡索性把話說到底：“你記不記得你曾經(jīng)說羨慕我家給我足夠自由?！?/br>
    “記得。時至今日仍然這么想?！鳖侇伿侵柑K顏任教取得她同意一事。

    “他說，自由不需要靠任何人給，承擔(dān)后果的人只有你自己?！?/br>
    米朵率先笑起來，掌根抵住膝蓋，頭埋下。

    她們?nèi)c才有課，此處也少有人經(jīng)過，顏顏和蘇歡對視一眼坐到路邊石凳，靜候下文。

    米朵也坐下來：“我堂姐，漂亮能干，年薪這個數(shù)，去年終于扛不住家里催婚的壓力，結(jié)了?！?/br>
    “結(jié)這么快？男方怎么認識的，相親嗎?！?/br>
    “不?！泵锥浜藓薜恼f，“她和她對象是大學(xué)情侶，長跑七年。男方追她的時候沒少下心思，卻遲遲不開口求婚。她本來已經(jīng)打算分手，奈何家里逼婚逼太狠，沒抗住，主動開口提了此事?！?/br>
    然后？然后就是迅速結(jié)婚生子。女方正處于事業(yè)上升期，她亦知道不該是此時，可是連婚姻都無法自主的人，怎么能奢望她婚后能奪來自主權(quán)。

    女生在家吐到反胃時，男人不甘寂寞四處偷吃。她還沒出月子就已經(jīng)鬧到離婚。至于之前施壓的親戚，拍著胸脯說過不好找她的她的母親，統(tǒng)統(tǒng)不見。

    “前些日子她來我家避難，抱著嬰孩披頭散發(fā)，和之前的意氣風(fēng)發(fā)簡直判若兩人。我十分愧疚當年沒有出頭阻攔，也許我的阻攔可以成為她的稻草。”米朵捂住眼睛，聲音尚平靜，但喉嚨處不斷的收緊。

    蘇歡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顏顏笑了：“不要把自己介入他人人生，你做不成救世主。如歡子她爹所說，一切選擇由她做出結(jié)果自然由她承受?！?/br>
    顏顏看了眼蘇歡，兩人都默契的沒說建議。她們自己都尚需要雙親庇佑，怎可隨意指點江山，光憑漂亮話是不足以立足的。

    上完課，蘇歡破天荒主動去了蘇顏宿舍。幸好假期臨近，兩位室友都提前翹課回家了。是的，她還是沒能記住室友名字。

    蘇顏忙到很晚才回來，打開臥室燈看到被窩里熟睡的少女顯然一怔。蘇歡揉著眼睛坐起來：“怎么這么晚啊，你今天不是沒課嗎。”

    “陪他們看了些以前拍下的植物。我不知道你在等我，知道的話會早點回來的?？炱饋?，我送你回宿舍?！?/br>
    蘇歡拍拍身邊：“今天寢室就我，米朵去對門睡了，我想找你說說話?！?/br>
    “好?！碧K顏沒繼續(xù)說，出去洗漱，回來時發(fā)梢有些濕，隱隱透著香皂的清香。蘇歡貪婪靠近他的頸窩嗅聞。無法想象蘇顏胖出好幾號，腆著肚子渾身冒油，走兩步都氣喘吁吁擦汗的樣子。

    世人貪戀好顏色，她也不例外。

    “想聊什么？”蘇顏拉過被子裹住二人。夜深露重，他不打算感冒。

    “只是想不明白，世人為何慌慌張張結(jié)婚，給自己留下一地雞毛?！?/br>
    “選擇不想要的選項，也許是想要掩蓋對未知的恐慌?！?/br>
    “那你呢，你想要掩蓋什么?！碧K顏錯愕，蘇歡理直氣壯指出，“我白天都看到你了，你躲我干嘛。”

    就算不在人潮中有所招呼，也不至于避開視線。蘇歡一早打定主意他不主動說自己絕對不問，還是忍不住內(nèi)心因此惆悵。

    蘇顏初聽此話顯露錯愕，隨即笑起來，揉亂少女頭發(fā)，并順手把人攬回懷中：“蘇歡，我說過你在我這始終是自由的?！?/br>
    “嗯。”

    蘇顏看她沒懂，繼續(xù)耐心解釋：“這是我說過的話?！?/br>
    “嗯?！?/br>
    “你可以聽過就算，我卻是要實行的。要怎么做，退到哪條線，怎么才不會影響你，對我來說都是前所未有的難題?！?/br>
    蘇歡皺眉不肯相信：“就這樣？你三番五次緘默的真相就這樣簡單？”

    “你這么高估我，我該高興嗎。”蘇顏哭笑不得。果然是十七八歲的孩子，一腔勇猛，以為所有坎都能邁過去，所有誤會都能說清楚?！班?，就這么簡單。是你太高估我的解決能力，低估中年男人的一點小矯情。”

    說到中年，蘇歡又想起剛才的胡思亂想。她把下午聽來的故事和剛才的胡思亂想講給蘇顏聽，話說到一半蘇顏就已經(jīng)掀開被子起身。蘇歡莫名其妙。

    蘇顏似笑非笑：“我去健身，免得變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