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朱全忠，都是白手起家拉起來的部隊，奧秘就在于此。

    “卿等先在幽州休整旬日?！鄙蹣涞驴粗呒?guī)兹?，道：“待到八月秋收完畢之后，就率軍南下，進駐徐州，等待樞密院之調(diào)令。”

    “臣遵旨。”高思綸、高思繼等人齊聲應(yīng)道。

    仆固承恩見邵樹德沒有再說什么的意思了，便將高家兄弟引走。

    “耶律氏招撫諸部甚勤，亦有功?！鄙蹣涞掠挚聪蜃谒赃叺挠鄰]睹姑，道：“可為南宮縣君?！?/br>
    縣君是外命婦封爵之一。

    外命婦爵位體系大致為：國夫人、郡夫人、郡君、縣君、鄉(xiāng)君。除極少數(shù)人外，一般而言沒有食邑，只有爵位。

    南宮縣是冀州屬縣，成德鎮(zhèn)的地盤。因為沒有食邑，只是個名位，就無所謂了。不過到底有了官身，還能領(lǐng)一份俸祿，也不錯。

    “妾謝陛下隆恩?！庇鄰]睹姑跪了下來，說道。

    邵樹德笑了笑。

    他沒有問我殺了你丈夫恨不恨我這種蠢話。二十多年前，他可能會這么問趙玉，但現(xiàn)在不是小年輕了，不會再那么傻。

    草原女子，在乎這個嗎？

    關(guān)系不睦的兩個部落，聽說對方貴人娶親，都有可能跨上駿馬，帶上刀劍去搶親。搶回來就是自己老婆，給自己生兒育女。而被搶的視為奇恥大辱，想辦法再搶回來，哪怕已經(jīng)給別人生了孩子，那都不是事，就當啥事都沒發(fā)生過。

    余廬睹姑是有價值的。她是奧姑，是神棍，在部落之中有很大的影響力，有自己的兀魯思（牧場和部眾），有自己的頭下軍州，還是耶律氏嫡脈出身、阿保機的meimei，說起來其實是個貴族。

    嗯，可以生兒育女的母貴族。在注重血統(tǒng)的草原上，余廬睹姑、蕭重袞、述律平乃至耶律質(zhì)古，對邵樹德而言都有價值，他是不會讓給別人的。

    儲慎平察言觀色，溜到了門外。

    邵樹德輕抬起余廬睹姑的下頜，道：“過了八月，便來服侍朕?！?/br>
    想了想，還得把朱氏也叫過來，那才夠勁。

    “是?！庇鄰]睹姑低頭應(yīng)道。

    本來她不太明白為什么要還要等一個月。草原人搶了女人，甚至等不及回家就弄起來了，不過她不傻，很快就想明白了。

    “再給朕講講，你的頭下軍州在哪里。若王師攻契丹，可能為內(nèi)應(yīng)?！鄙蹣涞聦⒂鄰]睹姑抱入懷中，問道。

    “白望城在故通定鎮(zhèn)對面，有城池。本來不足千戶，阿保機又遷來兩千余戶渤海百姓。蕭室魯征討了一些高句麗、靺鞨、粟特散亂部族，得民兩千戶，悉數(shù)遷入白望城。”余廬睹姑的扣襻已經(jīng)完全散了開來。

    “蕭室魯是誰？”邵樹德問道。

    “乙室部的貴人，在回鶻述律部也有關(guān)系?！庇鄰]睹姑紅著臉說道。

    “答得不對?！鄙蹣涞?lián)u頭：“這次就放過你了，下次可要好好回答?！?/br>
    通定鎮(zhèn)是唐代營州軍鎮(zhèn)，在今新民市東北遼濱塔一帶。李績伐高句麗，就在通定鎮(zhèn)渡過遼水，至對岸扎營。白望城與通定鎮(zhèn)隔河相望，在大遼水東岸。

    “你被俘后，白望城會給誰？”邵樹德問道。

    “不知。”余廬睹姑已經(jīng)無法集中心神，同時也是真的不清楚，道：“或給耶律質(zhì)古?！?/br>
    “如果你去白望城，可能令守兵倒戈？”邵樹德又問道。

    “可?！庇鄰]睹姑很確定地說道。

    “以你觀之，潢水一帶可能種地？”邵樹德是真的很關(guān)心這個問題，因為他害怕遼澤沙漠化的問題提前出現(xiàn)。

    “如果與營州比，肯定是不行的?！庇鄰]睹姑答道。

    兩位執(zhí)扇小可愛瞪大眼睛，看著御座上的兩人。陽光照耀之下，兩位當事人還沒怎么著，她倆的紫禁碧玉葡萄卻已溜溜圓。

    “那就是不能屯墾了?！鄙蹣涞聡@道：“該是草原的地方，最好還是草原。貿(mào)然屯墾，遲早招來災(zāi)禍。”

    旋又看向余廬睹姑，說道：“不過，分統(tǒng)諸部草原的，只能是朕的孩子?！?/br>
    余廬睹姑聽懂了暗示，激動不已。

    第085章 韓氏

    八月金秋，整個河北大地，處處洋溢著豐收的喜悅。

    邵圣的收獲也相當之大。

    八月初四，他收獲了一個孩子：婕妤阿史德氏誕下一子。

    從前唐天祐末開始，他連續(xù)收獲了幾個兒子，即便是拋硬幣，這運氣也是相當了得。

    第二大收獲是八月初九：龍驤軍都虞候朱珍親自帶人挖地道，差點挖到刺史王郁的床邊，一舉攻破易州。

    易州危急之時，遣人潰圍而出，至定州求救。王郜派兵萬人救援，大敗而回。定州風(fēng)聲鶴唳，人心惶惶。

    第三大收獲是營州方向的。

    八月十一，通定鎮(zhèn)守將高咨殺城內(nèi)契丹軍士千余人，攜軍民萬余來降。

    蕭敵魯至營州后，見到渤海、漢人、粟特、高句麗部族紛紛倒戈，背刺契丹，神傷不已。耶律滑哥趁機勸說，蕭敵魯橫下一條心，決定潛回契丹，伺機行事。

    其余還有一大收獲：平海軍成功把握住了漁汛，大獲豐收。邵樹德聽聞后，先表揚了一番，又嚴厲督促其轉(zhuǎn)運物資、人員，把心思放到主業(yè)上。

    好消息一個接一個，預(yù)示著他的王朝正如日初升，生機勃勃，萬物競發(fā)。

    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邵樹德下詔：皇三子、魏王邵勉仁九月至蓬萊鎮(zhèn)，擔(dān)任平海軍副將，單獨管理一艘船。

    三郎今年十七歲，歷任文登縣司戶、黃縣尉、蓬萊縣丞。

    數(shù)年時間，政績?nèi)绾紊蹣涞虏皇呛芸粗?。他看重的是兒子會不會選拔人才，會不會籠絡(luò)人才，會不會把人才放在合適的位置上。如今看來，還不錯——或許有封家?guī)退白鞅住钡囊蛩卦趦?nèi)。

    當了幾年文職后，現(xiàn)在可以出任武職了，先從一艘船管起，慢慢熟悉海軍的事務(wù)。邵樹德會持續(xù)關(guān)注他的表現(xiàn)。

    皇四子邵觀誠在外公諸葛仲保的穿針引線下，終于打開了局面。

    海關(guān)的那幫老官僚們，出于種種原因考慮，有兩三個投靠了過去，四郎終于不再被各種雜七雜八的文件淹沒，開始接觸核心事務(wù)了。

    邵樹德決定讓他繼續(xù)在令史的位置上鍛煉，再觀察觀察——總體而言，老四讓他不是很滿意。

    十三歲的老五也可以出道了。邵樹德將其打發(fā)到了新設(shè)的濡州，擔(dān)任濡平縣經(jīng)學(xué)博士。

    老五的生母是裴貞一，斯德哥爾摩綜合癥患者。邵樹德一度很喜歡她端莊外表下的狂野，兩人生下了一兒一女。

    邵樹德有了新歡之后，她漸漸被冷落了。

    濡平是濡州理所，本是東軍守捉城所在。從關(guān)西通州遷了五百戶移民過來后，又將罷廢的燕樂縣舊地上的粟末靺鞨突地稽部后裔遷移了一部分過來，編得一千八百余戶，人口剛剛破萬。

    邵樹德嚴禁提及靺鞨。

    自唐初內(nèi)遷，二三百年了，依然讓他們保持著原本的生活方式，頭人自己管自己，至今沒有有效消化，這就很離譜。

    以后不準再提什么靺鞨，濡平縣在冊的百姓都是漢人。久而久之，這些靺鞨后裔慢慢就會認為自己是漢人了，看到草原牧人時還會罵他們一聲蠻子，這不挺好？

    濡州又新設(shè)兩縣。

    清理完了附近的契丹部族，并與痕德堇可汗、耶律轄底議和之后，邵樹德下令在后世承德市的地界置承德縣，在后世平泉市一帶置大定縣。

    至此，濡州已有濡平、隆化、豐寧、承德、大定五縣，治濡平。

    除首縣有萬把人之外，其余四縣一片荒蕪，連城池都沒有，還有得忙活。不過如今局勢很好，邵樹德也不急，慢慢來就是了。

    皇六子邵明義今年才十一歲，目前還跟在翰林學(xué)士們身邊學(xué)習(xí)，邵樹德有時也會提點，暫時不會外放。

    給兒子們安排得明明白白后，邵樹德又視察了北都宮城建設(shè)。

    金臺、交泰二殿早已建成，文山殿也差不多了，寶華殿建成過半。勤政、仁德二殿尚未開工，因為涉及到未來新城墻的規(guī)劃，比較麻煩。

    北平府是北都，還是要好好規(guī)劃的。統(tǒng)治草原，是邵樹德奔波一生的心事，他還有很多計劃。與之相比，江南都不算什么了，那就是砧板上的rou，隨時可取之。

    唉，好想在這再多住個幾年啊，但是——老邵也怕禁軍將士們一怒之下，直接把二郎從蜀地接回來，在洛陽登基，遙尊自己為太上皇，那就太傻了。

    當然，到目前為止還好，將士們有輪換，暫時還扛得住。再過幾月，龍驤軍、突將軍兒郎們也該回家了，不然的話，在外征戰(zhàn)兩年，兒子呱呱落地的事情未必不會發(fā)生。

    想到這里，他突然起了看看幽州城鄉(xiāng)的念頭。

    ※※※※※※

    “陛下……”陳誠一臉無奈地看著外面，心驚rou跳。

    “你慌個什么勁？”邵樹德放下布簾，笑道。

    馬車很寬大，陳誠、蕭蘧、裴贄等人都陪著邵樹德坐在里面。

    儲慎平親自駕車，夏魯奇帶著幾人策馬散在左右。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陳誠說道。

    “前唐太宗李世民就愛微服私訪，我怕什么？”邵樹德擺了擺手。

    五代武夫，怕個甚！

    李存勖剛滅后梁，就敢微服私訪。李嗣源造反成功之后，也經(jīng)常帶著幾個隨從出訪，還與村里耕地的父子交談，知道民間缺乏耕牛、農(nóng)具，知百姓疾苦，了解了官員巧立名目，瞞上欺下的行為，為此施政很有針對性。

    李嗣源在位八年，是五代少有的百姓安樂的時間段，年谷豐登，休養(yǎng)生息，與他了解民情，愛惜民力不無關(guān)系。

    陳誠無奈，只能作罷。

    馬車在一個村頭停了下來。

    邵樹德輕盈地跳下馬車，舉目四望。

    這里應(yīng)該是幽都縣境內(nèi)了。

    幽州升格為北平府后，因為涉及到縣鄉(xiāng)新設(shè)的事情，政事堂重新調(diào)整了行政區(qū)劃。

    附郭兩縣，薊縣在東，設(shè)22鄉(xiāng)，幽都在西，有12鄉(xiāng)。

    “這是哪里？”邵樹德問道。

    從契丹出使歸來的幽都縣丞韓延徽立刻說道：“陛下，此為幽都縣保大鄉(xiāng)樊村，南面則是韓村?！?/br>
    “叫我什么？”邵樹德瞪了一眼。

    “劉參軍?！表n延徽立刻改口。

    邵樹德滿意地點了點頭，當先上前。夏魯奇快走幾步，竄至他身前，身上甲葉子嘩啦啦作響。

    邵樹德現(xiàn)在的身份是北平府參軍事，手下有文吏數(shù)員、執(zhí)刀數(shù)人，到鄉(xiāng)間來巡視。

    剛走了一小會，眼前出現(xiàn)了一座小土塬。這種地貌結(jié)構(gòu)在西北很常見，幽州卻很少。

    邵樹德走上土塬，迎面而見的是大片墓碑。墓碑有新有舊，最外面一副寫著：《唐故閻府君夫人扶風(fēng)馬氏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