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顯然這話對單巴彥這個旁觀者來說，也是極為有用的。

    看到有芒草從城樓上丟下來，單巴彥立馬想到了村里那些被他們用火把點燃的房頂，所以，這怕是又要挨火燒了啊。

    許是實在太緊張的緣故，單巴彥一時驚得失了語，他想喊大家快些散開，可張著的嘴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而身后的勇士們，只看到他們的首領(lǐng)在拼命揮舞著胳膊，還以為在指揮同伴們攻城呢。

    接下來，心急如焚的單巴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只只吐著火蛇的陶瓶飛沖下來，然后他的勇士們又置身于火海當(dāng)中了。

    更讓人驚悚的是，這次不但有火，還有如雨般的石頭砸下，好多好不容易沖出火堆的山戎人，正慶幸著自己的幸運，結(jié)果很快被從天而降的石塊開了瓢。

    比起王永清讓大家專門挑了大塊石頭往城里拉，林遠(yuǎn)秋就要多了變通。他讓百姓們不論石頭大小，全拉回來就是。

    在林遠(yuǎn)秋看來，小石頭扔得遠(yuǎn)，可以對付站得遠(yuǎn)一點的敵人，而大石頭，自然就砸離的近一些的，就像這會兒，一只爬墻勾突然飛上來扣住了城墻內(nèi)壁，這是有山戎人準(zhǔn)備爬墻上來的意思。

    然后林遠(yuǎn)秋就看到，那個叫大牛的青壯，很快抱起一塊磨盤大的石頭，狠狠砸了下去。

    隨著大石頭落下的，是大牛咬牙切齒的聲音，“爺，奶，大牛給您倆報仇，砸死這些天殺的！”

    李大牛的爺奶當(dāng)初是因為舍不得被搶的糧食，一路追趕，結(jié)果被山戎人用箭給射殺了。

    所以在聽到要招護衛(wèi)隊對抗山戎人時，李大牛趕緊報了名，為得就是想替爺奶報仇。

    聽到李大牛的話后，其他人也有樣學(xué)樣，很快城樓上響起了一句句既心酸又仿佛能鼓舞斗志的話語。

    “大伯，山子給你報仇了！”

    “小叔小嬸，七斤今日給你們報仇雪恨！”

    ……

    石塊，火油瓶，輪著個的往人堆里砸。

    城墻下，則是呼天喊地，鬼哭狼嚎的聲音。

    單巴彥狠咬了自己的舌頭后，終于喊出了話語，“快放箭！”

    山戎人好似如夢初醒，才想起他們還有殺敵的弓箭可用。

    “唰唰唰”的箭雨很快朝著城樓射了過來，李大牛沒來得及躲開，抱著石頭的手臂上就中了一箭，他咬著牙，狠力把大石塊朝人砸了下去，才被人拉著蹲下了身子。

    “嘶?！狈讲诺共挥X的，這會兒李大牛痛得直吸氣。

    林遠(yuǎn)秋貓身過去，查看了他的傷勢，發(fā)現(xiàn)箭頭已全部沒入了rou里，看來要割開口子才能把箭頭取出來了。

    “你，快些帶他去大夫那里。”林遠(yuǎn)秋指著一個瘦高個吩咐。

    聽到要收拾山戎人，城里不少大夫都自告奮勇的要求加入。而這些大夫過來時，還特地帶了自家的刀傷藥。

    作為一州之長，看到百姓們?nèi)绱她R心合力的場面，心里要說不激動，怎么可能。

    林遠(yuǎn)秋在心里暗暗下了決心，他一定要把永寧州和定胡縣治理好，爭取早日讓兩城百姓過上越來越紅火的日子。

    隨著箭雨的不斷，又有幾人受了傷的，林遠(yuǎn)秋讓大家暫停了丟石頭，只拋出點著火的油瓶即可。

    而此刻的山戎人，面對死傷過半的慘況，再沒了攻進城的心思?？梢哉f，這會兒的箭雨，正是為了他們的撤退做掩護的。

    雖知道山戎人有逃跑的打算，可林遠(yuǎn)秋并沒有戀戰(zhàn)，因為他知道，只靠著丟石塊和火油瓶，想把人家消滅干凈根本不可能。除非提著刀槍面對面干，可他又沒這個本事。

    而自己留著的后手，怕是趕不過來了。畢竟從北城門過去軍營要多出不少的路程，再說兵營里并沒這么多的馬匹，好些兵衛(wèi)必須跑著過來，所以一時趕不過來也挺正常。

    只是可惜錯過了這么好的時機。

    林遠(yuǎn)秋不知道的是，他的岳父可不是個呆板之人，加之先前在涇州大營積累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更讓他知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道理。

    是以，鐘榮點了兵營里所有的三百多匹馬。至于剛繳獲的那些馬匹，在沒調(diào)教好之前，鐘榮并不打算使用，別看到先前的主人，一個口哨就乖乖的跟著走了，到時馬背上的兵衛(wèi)就危險了。

    三百多匹馬，配上三百多名身手最好的兵衛(wèi)，身穿鎧甲的鐘榮一馬當(dāng)先，領(lǐng)著同樣鎧甲在身的眾騎兵，速度飛快的直奔永寧城而來。

    其他沒有馬匹的兵衛(wèi)，則在李金山的帶領(lǐng)下，跑步前行。

    ……

    山戎人撤退的馬蹄聲開始遠(yuǎn)去，林遠(yuǎn)秋下了城樓，看到嚴(yán)同知和賀通判并沒讓城門衛(wèi)放下抵著門的粗木棍。

    這是擔(dān)心山戎人會殺個回馬槍，這樣的做法，林遠(yuǎn)秋自然是贊許的，他覺得，任何與性命相關(guān)的事，都值得謹(jǐn)慎對待。

    想到幾個受傷的青壯，林遠(yuǎn)秋抬腳，正準(zhǔn)備到大門房里看看去，卻聽到城外突然多了嘈雜和驚呼聲。

    林遠(yuǎn)秋的心怦怦直跳，不會是岳父領(lǐng)兵趕到了吧，越想越覺得就是這么一回事。

    于是林遠(yuǎn)秋又三步并作兩步的沖上了城樓，然后他就看到，一群身著鎧甲的騎兵，已與同樣騎著馬的山戎人，打在了一起。

    鎧甲的樣式林遠(yuǎn)秋認(rèn)識，正是自己軍營里的。其實還有更明顯的地方，那就是看旗幟，只見那寫了“林”字的軍旗正迎風(fēng)招展。

    看到不時有落敗而逃的山戎人騎馬打城門前經(jīng)過，林遠(yuǎn)秋快速取來了自己的弓箭，準(zhǔn)備伺機而動。

    留著這些惡人，只會讓百姓遭殃，所以盡量別留著了。

    思忖間，又有一策馬狂奔的山戎人過來，林遠(yuǎn)秋沒有絲毫猶豫，舉弓搭箭，瞄準(zhǔn)，隨后放手松弦，熟悉又熟練的動作一氣呵成，再看城樓下，只剩下馬兒狂奔，那馬上的人兒，已被羽箭正中眉心，倒在了地上。

    林遠(yuǎn)秋轉(zhuǎn)身，看到了一群驚訝不已的護衛(wèi)隊青壯。

    然后胳膊上纏了細(xì)棉布的李大牛，喊出了激動且哽咽的話語，“爺、奶，咱們的知州大人給您倆報仇了！嗚嗚嗚……”

    ……

    都說擒賊先擒王，鐘榮領(lǐng)著兵衛(wèi)沖進山戎人的陣營后，就直接朝單巴彥招呼上了。

    論騎射，鐘榮自知手下兵衛(wèi)不是山戎人的對手，所以他選擇了近身搏斗。

    果然，訓(xùn)練了近一年的兵衛(wèi)，此刻并沒讓鐘榮失望，不論是手里的素木槍，還是眉尖刀，亦或是抓子棒，都使的格外的順溜，而招架不住的山戎人，只有連連后退的份，手里的弓箭根本沒有開弓的機會。

    見此情景，鐘榮不再分心，舉著搗馬突槍直奔單巴彥而去。

    對上塊頭比自己小上不少的鐘榮，單巴彥起先并不在意，自己可是上天之子，是翱翔的蒼鷹，眼前之人，怕難吃下自己一拳。

    可上陣殺敵靠得不是蠻力，等單巴彥連著幾拳都揮空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輕敵了。

    還有，單巴彥覺得，就算自己不輕敵，也不一定打得過人家。

    是以在肩膀被搗馬突槍劃開一道口子后，單巴彥一個側(cè)身，避開再次迎面而來的突槍，隨即騎馬奔出了人群。

    看到自己的首領(lǐng)跑了，其他山戎人哪有不跟著的道理，很快都緊隨其后，紛紛策馬逃離。

    見狀，鐘榮忙領(lǐng)兵追了上去。

    只是，尋常馬匹怎跑得過膘肥體壯的鐵蹄，不多會兒，雙方的距離就漸漸拉了開來。

    見后頭的追兵已不見了蹤跡，單巴彥領(lǐng)著手下就準(zhǔn)備改道去禿子峽。

    抬頭卻見不遠(yuǎn)處有隊人馬往這邊過來，再看最前面的那輛馬車，由兩匹通體黝黑的千里良駒駕著，馬車罩著的布料用的是考究的墨藍(lán)色，一看便是達(dá)官貴人的座駕。

    呵呵，大景朝的達(dá)官貴人。

    想到今天所受的憋悶，單巴彥突然生出殺了眼前這些人的想法。他可是知道的，自己若把貴人殺了，那么不管是定胡知縣，還是永寧知州，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這里，單巴彥再次轉(zhuǎn)頭看了看自己身后，差不多有一千多人，所以，殺個達(dá)官貴人已經(jīng)足夠。

    ……

    第207章

    聽到眾多的馬蹄嗒嗒聲，正想著事的李禎，心中有些疑惑，自己過來永寧州，林知州該是不知的，所以不可能會率領(lǐng)兵衛(wèi)過來迎接他。

    可在永寧地界，能有這么多騎兵的，除了林知州應(yīng)該也沒旁人了吧。

    難道會是羅知府？

    別說還真有這個可能，三皇子想到自己昨晚正是歇在石洲府的城外驛站，若羅文慶有心留意，肯定就會知道，那么過來迎接他也正常。

    此時的三皇子，壓根沒往旁處去想，畢竟先前去其他州府的時候，當(dāng)?shù)毓賳T會過來迎接他也是常有的事。

    是以，毫無心里準(zhǔn)備的他，在掀開布簾往外瞧時，就被眼前的這群人給驚住了。

    身為大景朝的皇子，李禎自然清楚景朝兵衛(wèi)們的戎裝，雖各州府會有自己的小改動，可那也只是在顏色和布料上，戎裝的總體樣式還是不變的。映胯袍、外罩長及膝蓋的兩襠甲長，還有就是頭戴折上巾，也就是幞頭。

    所以這些戴著尖錐帽，身穿圓領(lǐng)缺骻衫，再斜裹著毛皮，宛若獵戶裝扮的人，絕對不會是他們大景朝的兵衛(wèi)。

    李禎心里已隱隱有了猜測，只是那山戎人不是愛在夜間出來嗎？

    還有，李禎倒是沒想到這些山戎人居然敢這般囂張，領(lǐng)著人馬就這樣堂而皇之的行走在大景朝的地盤上，仿佛就在自己家里一般。

    想起他們時常越境擾民的事，李禎覺得，既然讓自己遇上了，那么他就有責(zé)任不能放過。

    若換做平時，李禎肯定不會有這么大膽的想法?？纱舜我乐汲鼍?，他可是帶了不少的兵衛(wèi)。

    而這些兵衛(wèi)當(dāng)中，除皇子府的府衛(wèi)，其余全是父皇從京郊大營暫調(diào)給他用的，且挑選的兵衛(wèi)都是營中身手精湛的。

    有了這些強兵，李禎自然不用擔(dān)心與山戎人對上。

    只是三皇子并不知道，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不安常理出牌的瘋子。

    此時如喪家之犬的單巴彥，早已沒了平時的冷靜，加之身后還有追兵，現(xiàn)下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快殺了對面的這些人，然后趕緊離開。

    所以，在三皇子以為對方最起碼要自報家門或者先開口說上幾句的時候，對面就直接出手了。

    與三皇子有著同樣想法的還有洪校尉，洪校尉在京郊大營當(dāng)值，此次由他領(lǐng)著兵衛(wèi)，來負(fù)責(zé)護衛(wèi)三皇子的出行。

    看到對面這些人來勢洶洶，特別是為首的那個，雖騎馬站定后沒再往這邊過來，可眼里的狠意卻是騙不了人的。

    洪校尉的想法也和三皇子一樣，也覺得不管怎樣對方總要先說上幾句，總不可能就這樣無緣無故就直接動手開干。所以當(dāng)洪校尉正準(zhǔn)備提醒手下兵衛(wèi)快做好警戒，好見機行事時，就看到對面那個首領(lǐng)突然舉起了手。

    這明顯就是準(zhǔn)備攻擊的意思，洪校尉暗道不好！忙朝著馬車驚呼，“三殿下小心！”

    只是，山戎人的弓射不是一般的迅速，開弓搭箭幾乎一氣呵成，才眨眼的功夫，羽箭就如雨般的飛射了過來。

    很快，站在馬車前的騎兵就倒下了十幾個。

    而洪校尉，雖已揮劍擋開了不少羽箭，可還是被漏網(wǎng)的一箭射在了肩膀上，大力的沖擊和入骨的刺痛讓他忍不住皺眉。

    可現(xiàn)下哪是顧得上這些的時候，看到中箭倒地的兵衛(wèi)，洪校尉忙吩咐眾人快速后退，這會兒他們正處在官道上，四周空曠一片，根本沒有可掩身的地方，唯一能做的，只有邊防護邊往后退了。

    山戎人這邊的射箭還在繼續(xù)，特別在單巴彥聽到對面那句三殿下的喊聲后，只猶豫了片刻，就很快讓眾手下把箭頭對準(zhǔn)馬車了。

    至于方才片刻的猶豫，自是擔(dān)心殺了大景朝皇子后，大景朝會不會派了兵衛(wèi)攻打山戎。可轉(zhuǎn)瞬單巴彥就想到，大元可不止他們，還有什克、可可江、敖漢等多支部落。想來大景朝的皇帝也不敢輕易派了兵過來。

    不然為何他們部落搶了這么多次糧食，也殺了不少人，可除了最早碰到過的鴻虎營，后來就什么都沒遇到了。

    可很快，單巴彥就想起了今日的遭遇，還有被熊熊大火燒死的勇士，巴了個瑪子的，管他什么皇子不皇子，這仇一定要報。

    單巴彥當(dāng)即揮手下令，“弟兄們，咱們提了大景朝皇子的腦袋回去祭奠死去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