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憤怒而又無力的感覺讓他厭惡。

    望著眼前伏地而跪的嚴嬤嬤，夜容煊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充斥著殺氣。

    他使喚不動鳳儀宮的人。

    他堂堂一個天子，竟使喚不動鳳儀宮的人。

    意識到這一點，夜容煊心頭既驚又冷。

    他還不能跟晏姝撕破臉。

    不管她做什么，他只能忍，順著她，哄著她。

    夜容煊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并努力不去想正趴在外面受刑的晏雪，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fù)著失控的情緒。

    “姝兒。”他轉(zhuǎn)身走到晏姝身側(cè)坐了下來，眉頭緊皺，“若嚴嬤嬤所言屬實，那么護國公夫人教女無方，才導(dǎo)致女兒做下如此敗壞名節(jié)之事，理該追究護國公夫人的責(zé)任。”

    直到此時，他仿佛才意識到秀女有孕是多么嚴重的一件事，不但護國公府名聲敗壞，連帶著皇族也會蒙羞。

    欺君之罪，罪不容赦。

    最重要的是，晏雪肚子里的孩子已經(jīng)保不住了。

    晏姝斂眸喝茶，眉眼色澤如霜。

    “只是姝兒，”夜容煊話鋒一轉(zhuǎn)，蹙眉看著晏姝，“你剛被冊封為皇后，這個時候若把事情鬧大，不僅護國公面上無光，你這個皇后聲名也會受損，朕以為此事就悄悄地查，你以為如何？”

    難得這個時候他能這么快鎮(zhèn)定下來。

    看來今天受的刺激太多，過度的震驚不安倒是極快地鍛煉了他的定力。

    晏姝擱下茶盞，疏懶地倚在榻上：“聽皇上的?！?/br>
    夜容煊一愣，沒料到這次她如此好說話：“當(dāng)真？”

    “自然當(dāng)真。”晏姝斜睨他一眼，“皇上一國之君，難道我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夜容煊表情一僵。

    給他面子？

    若真給他面子，何至于把事情鬧得這么難看？

    第23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既然皇上已無心選秀，其他幾位秀女就讓她們回去吧?！标替瓝]了揮手，似是有些疲憊，有些厭煩，“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宣揚出去。若讓本宮知道誰嘴碎多舌，本宮就割了她的舌頭！”

    眾家女子面色微白，低頭齊道不敢。

    晏雪一事對她們造成的陰影太大，就連最囂張的沈嘉心都嚇得臉色發(fā)白，不敢多吭一句。

    剛才還嫉妒晏雪的位分比她高，這會兒只慶幸自己沒有那么多腌臜事兒。

    “幾位新妃都有了封號和宮殿，嚴嬤嬤，各宮各殿的規(guī)制由你負責(zé)安排?！?/br>
    “奴婢遵旨?！?/br>
    “至于晏雪。”晏姝朝殿外投去一瞥，眼角余光瞥見夜容煊緊張的表情，聲音冷漠，“先帶回她的殿里，請個太醫(yī)仔細瞧瞧，不過務(wù)必給本宮看好了，不許她踏出殿門一門。”

    “是?！?/br>
    “南歌留下來。”晏姝語氣淡淡，“其他人都退了吧?！?/br>
    “是。”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夜容煊平復(fù)著自己的情緒，安靜地看著秀女們告退離開。

    須臾，他走到晏姝跟前，體貼而細致地給她捏著肩頸。

    “姝兒辛苦了?！币谷蒽诱Z氣無奈，“朕委實想不到，晏雪居然會是這樣的女子?！?/br>
    他這句話有多言不由衷，晏姝不是聽不出來，明明心里恨得要死，難為他面上還能維持如此溫柔模樣。

    “知人知面不知心?！标替裆?，“皇上打算如何處置她？”

    “朕聽姝兒的。”夜容煊把問題推回給她，“晏雪這件事，你打算怎么處置？”

    晏姝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南歌。

    以前也是這樣。

    夜容煊從不介意在任何人面前展現(xiàn)出他的柔情，像是完全不覺得男人溫柔是一種丟臉的表現(xiàn)。

    曾經(jīng)晏姝以為這種氣度難能可貴。

    然而當(dāng)知道這一切皆是偽裝時，對這種行為就只剩下了惡心。

    惡心到哪怕明知是做戲，如今也一刻都不想再跟他相處。

    “林英?！标替砬槲⒌瑳]什么情緒地交代，“冊封的旨意盡快頒下去，別誤了時辰?！?/br>
    林英一驚，悄悄抬眸：“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用皇上的名義下旨？”

    “不然？”晏姝眉頭微皺，“今日給皇上選秀，選的是皇上的嬪妃，幾位嬪妃的父親也都是皇上將要拉攏之人，不用皇上的名義頒下旨，大臣們怎么會知道皇上想重用他們？”

    林英惶恐地點頭：“是，奴才稍后就去擬旨。”

    “皇上日理萬機，還是去處理朝政吧?！标替_口逐客，“我跟南歌說說話?！?/br>
    夜容煊很想留下來聽聽她跟南歌說什么。

    他甚至想讓南歌進后宮。

    讓南歌和晏姝爭寵，讓她們反目成仇，看丞相到底是幫外孫女還是親孫女。

    然而這到底只是他想想。

    晏姝不可能讓南歌進宮的，她這么聰明的人，怎么會做這么蠢的事情？

    除非南歌自己愿意。

    夜容煊壓下心底陰暗的算計，面色溫柔：“那姝兒跟南姑娘好好休聊聊，朕晚點再來?！?/br>
    晏姝淡淡嗯了一聲。

    晚點他肯定會過來，因為她今日還有一份大禮等著送給他。

    皇上終于帶著他的貼身太監(jiān)離開，也一并帶走了殿內(nèi)讓人厭惡和惡心的氣息。

    晏姝面色好轉(zhuǎn)，溫和地朝南歌開口：“表妹坐吧。”

    第24章 想做女官

    南歌在晏姝下首坐了下來。

    青雉給她奉茶，南歌接過茶盞，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南姑娘不客氣，這是奴婢該做的?！鼻囡粽f著，沖著晏姝福身，“奴婢先告退。”

    晏姝斂眸喝了口茶。

    南歌目光定定地看著她，待她擱下茶盞，才沉靜地開口：“皇后對皇上……沒有感情了嗎？”

    感情？

    晏姝心頭微微泛起鈍痛，前世數(shù)年恩愛算不算感情？

    算。

    她不是個小鳥依人的性子，不會撒嬌，不會蠱惑之道，她只知道自己一心為了夜容煊著想，替他拉攏朝臣，替他經(jīng)營人脈，替他籌謀算計。

    最終助他坐穩(wěn)江山，掌大權(quán)在手。

    可是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所有的恩愛都是假的，從始至終都是偽裝。

    不知究竟是夜容煊偽裝得太好，還是前世她被所謂的愛蒙蔽了雙眼，一直沒有看出真相。

    但既然恩愛是假的，感情是假的，她自然應(yīng)該保持清醒和理智。

    “感情是什么？”晏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能當(dāng)飯吃，還是能保證一輩子榮華富貴，衣食無憂？”

    南歌沉默抿唇。

    “何況把感情寄托在一個薄情寡義之徒身上，那是愚蠢之人才會有的行為?！标替曇魶霰《S刺，“南歌，從此時此刻開始，你給我記好了?！?/br>
    “雖然我跟皇上成了親，現(xiàn)下是他的皇后，但這輩子我跟他是死敵，是仇人，他即便坐上了這個皇位，也永遠不可能拿到親政大權(quán)。”

    南歌站起身，屈膝行禮：“我明白了?！?/br>
    “坐下?！?/br>
    南歌沒坐，而是開口說道：“我有一個請求?！?/br>
    晏姝抬眸：“說?！?/br>
    “我想做皇后娘娘身邊的傳旨女官?！蹦细韫蛳聛?，身姿穩(wěn)如磐石，“進宮之前，臣女就有這樣的想法，還望皇后娘娘成全?！?/br>
    傳旨女官？

    晏姝心頭微動，定定地注視她片刻，淡道：“起來說?！?/br>
    “謝皇后娘娘?！蹦细枵酒鹕怼?/br>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南歌蹙眉：“這幾日經(jīng)常會有親王去丞相府提親，祖父回絕了好幾次，可他們似乎聽不懂話似的，很煩。”

    晏姝蹙眉：“那你心里可有中意之人？”

    “沒有?！蹦细钃u頭，“我心目中的男子應(yīng)該溫文爾雅，有氣度，有擔(dān)當(dāng)，尊重女子，有高雅的品德和讓人舒適的性情，可是這種人好像是我幻想出來的，世間很難找到?！?/br>
    晏姝緩緩點頭：“確實難得?！?/br>
    “所以我不想成親，不想嫁人?！蹦细杳佳坶g浮現(xiàn)幾分厭惡之色，“更不想聽到‘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的言論，討厭他們以這個理由來抨擊女子，覺得女子到了年齡不嫁人，就犯了滔天大罪似的?！?/br>
    晏姝沉默片刻：“所以你就想進宮做女官？”